宴摧半晌没等到她说话,便知道这个梦可能没那么好开口:“进去说吧。”
肖红帆点头,跟着他走进营帐。
两人在茶桌前面对面坐下,宴摧从茶炉上提水洗杯泡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就在他放下茶盏要收回手的时候,肖红帆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感受到宴摧突然僵硬的身体,肖红帆缓缓松开,语气莫名:“我很困惑。”
宴摧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嗯?”
肖红帆盯着他的眼睛,说起自己的梦境:“我梦见阿南小产之后就死了。”
宴摧语气平淡:“还梦见了什么?”
“你是谁?”肖红帆不答反问,“一个人遭受打击,可能会性情大变,但绝不会连走路的姿态、日常习惯都变得截然不同。你不是阿南,却还用着她的身体,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寒光微闪,一柄长剑抵在宴摧颈间。
肖红帆太了解从雁南了,她在将军府便察觉到不对劲,只不过当时仅限于谈话,对方又接连遭受打击,这些异常并没有令她生疑,而现在每天都见面,很容易便能从一举一动中发现破绽。
何况,宴摧根本没有刻意伪装。
从雁南虽然性子清冷,但举手投足皆是贵族女子典范,不是一个男人能够轻易模仿,而且就算能做到,他也不想。
宴摧潜意识里感觉到,把自己彻底当做这个尘芥里的某一个人,是一件危险的事。
正是他如此坦荡的态度,才让肖红帆越发迷惑。
“我醒来就变成她了。”宴摧半真半假道,“别问我是谁,我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证将星的意志不被摧毁。”
肖红帆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破绽。
宴摧无视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剑锋:“可以说说你的梦吗?”
肖红帆收起剑,沉默片刻,道:“明日我让人护送你去临溪县,玄一他们跟你是一伙的吧?去那儿待着吧,我这里不留来路不明之人。”
宴摧方才被剑指着,内心没有丝毫波动,现在却生出一丝危机感,倘若真被打包送回去,他的“饭碗”将会如何看他?
万一嫌他废物直接一脚踹开怎么办?他绝不能失去饭碗!
他脑筋急转:“管骧怎么办?让他跟着你在军中出生入死,还是跟着我这个来路不明之人走?”
肖红帆顿住,回身看见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间进退两难。
“不仅是从雁南,你最后也会死,且死不瞑目。”宴摧一字一句道,“你最在意的一切亦将被摧毁。”
肖红帆眼中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迷茫:“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亦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宴摧:“……”
如果真如她所说的这般,尘核上的执念是从何处而来?
宴摧深吸一口气:“可你还活着,活着就随时可能产生羁绊。”
“那到时候再说吧。”肖红帆扯了扯唇角,“管骧也不是三岁离不开娘的奶娃娃了,他应该知道真相。”
说罢,再不停留,直接挑帘出去,徒留宴摧表情空白,盯着晃动的门帘出神。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
宴摧抱臂敛眉沉思。
肖红帆的梦似乎与命运轨迹紧密相连。
这一点,宴摧并不意外,因为肖红帆是这个世界的“中轴”,天然便能感应天道和命数,但令他想不通的是,从雁南早就死了,为何她到现在才开始做这种梦?
难道是命运的发展到了某一个重要节点?
宴摧觉得很有必要弄清楚其中原因!
他吹灭油灯,在黑暗中静坐到后半夜。
一丝微弱的金光脱离他的指尖,顺着门帘缝隙钻出,飞快游走,没入肖红帆帐中,悄然入梦。
黑暗中,他眼眸中符文流转,眼中出现了陌生的画面。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道帘子隔开了男女宴席。
宴摧看见肖红帆就坐在在众多妇人中间。
准确地说,是中年时候的肖红帆。
她垂眸敛目,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边眉尾险险擦过眼睛,经过脸颊、鼻梁,延伸到右下颚,乍一看几乎是把脸切成两半。
席间许多妇人余光不慎扫见,便忍不住露出嫌恶惧怕之色。
“肖将军怎么不去坐那边呢?”其中一名身着红衣的年轻妇人忍不住问道。
一帘之隔,那边是朝廷官员聚集之处。
肖红帆脸眼皮都没抬一下。
“哼。”红衣妇人自觉被下了面子,娇哼一声,用帕子掩住口鼻,“一身血腥气熏得人食不下咽。”
啪!
坐在那红衣妇人斜对面的一名中年妇人直接撂了筷子:“那就不要吃!离得那么远还能闻到味,你是狗吗?”
“瞿国泼妇果然粗俗不堪!”红衣妇人眼圈倏地红了,泪珠滚落,呜咽道,“她没坐你对面,吓不着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中年妇人登时站起来指着她鼻子骂:“作死的小娼妇!你算什么东西,没有她一身血腥气,你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去地下吃土吧!我倒是想问问,圣上下旨让肖将军坐到妇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