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去看陆相挽。
极其乖巧板正地站在原地。
“我当时情绪失控了。”
“不是故意的。”
陆相挽已经学会冷笑了。
教导她的老师是谁一点也不重要,她此刻咧着一侧的嘴巴,眼里没有笑出来的星星,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因为不耐烦和厌恶咧起一侧的嘴巴。
她看薄时漠的眼神坚决而狠绝。
她打断薄时漠的解释。
“故不故意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
“你那一刻想杀死我是真的,对我来说就够了。”
她的话如水细流,并不激昂冲动。原以为已经是一颗平静的内心,但她还是懦弱的泪流。一颗晶莹的泪珠划过她的嘴角。她鼻尖的红色出卖了她此刻还是懦弱又脆弱的内心的事实,她咬紧后槽牙也没克制住红唇的颤抖。
薄时漠愣着不说话。
他那天开枪,他没法解释。陆相挽说他想杀死她,他用沉默承认了。
陆相挽呵笑。
她低头用汤匙背部的凸起不断推动茶杯里滑溜的那一小片黄茶。黄茶总是机灵得从滑溜开,陆相挽便周而复始重复逗弄的动作。她在低头悄悄平息自己的哭腔。
两人之间只安静了一分钟。
但陆相挽显而易见还在又痛又麻的情绪和回忆里。她放下茶杯和薄时漠对视。
她眼里的红眼眶还在。
薄时漠的眼尾也猩红。
“我和司如,对你来说是不是都一样,只是你身边轻如蝼蚁的蝼蚁而已。”
“你曾经亲口说过的,为财害命才是最不肤浅的。”
“我现在都信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相挽告诉他,救人一命是行善积德,薄时漠说他只信为财害命。
她还记得他的话。
他却似乎陷在回忆里,反复回忆他是不是对陆相挽说过这句话,而不是辩驳这句话是错的。
她见他的反应淡漠,心脏就像是被谁掐紧攥在手心有点呼吸不过来。她侧头打开一点窗户,风终于吹进来,淡雅的青草香味给这喘不过来气的地方输送一点自由清甜的味道。
凌晨两三点的夜色最深隽。此时黑漆漆的天上,月亮被云笼着,一点光亮没有,只有楼下还亮着的路灯能朝上折射一点光芒,才显得不像地狱一样黑漆漆得恐怖。
“我没杀她。”
“她诬陷我。”
薄时漠大吼,他这几日已经被这件事折磨的头疼疲惫,他不解怎么连陆相挽都不信他。
“证据呢?”
“如果你没杀她,为什么你见死不救逃逸。”
薄时漠微微瞪大眼睛,他猜陆相挽已经全都知道了。
但她要的证据他没有。逃逸的理由是被人拽着,但他没反抗。
“你说不出来。”
“对吧?”
陆相挽讽刺他。她慢慢仰起脸眼睛半阖,直到最后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又慢慢睁开眼睛。
“我问你,你当年开枪的时候,知不知道那枪里没有子弹?”
她没敢看他。
她已经猜到了答案,如果没有子弹他为什么要开枪,可是她想要他给她答案,想要悬疑在她之上的那把刀子落下来,给她一个死心的痛快,告诉她这一切都没有误会,告诉她原来从来没有大雾四起,也没有烟雨朦胧,是她自己愚蠢并未主动走入局中,看看局中人的面目。
薄时漠沉默。
他说不出他不知道那手枪里没有子弹来哄骗她。
他可以撒谎。
但他的高贵和高高在上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会觉得自己恶心低贱。
他看着陆相挽,陆相挽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们对视,陆相挽眼里的眸子渐渐开始颤颤巍巍,她已经从他微红的黑色眸子里看见了答案,她脚下不稳跌退,后腰撞击跌靠在冰凉的白色瓷砖上,腰上似曾相识的冻僵的触感让她想起了凌司如的墓。
一样的悲凉冰瑟瑟。
一样的寒流细小如蚂蚁沿着她尾椎骨一点点地爬着。
“如果那一枪没有开,我没有办法信任你,让你治疗我,和你离开,那已经是我当下最好的选择。”
薄时漠如实解释。
陆相挽自认自己毕竟无辜,他却为了自己单方面的信任要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开枪,陆相挽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他这是在视人命为草芥。她的命,蝼蚁不如。
“最好的选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一枪里有子弹,我已经死了。薄时漠,我已经死了!”
她激动得大吼。
她不能想象自己如果死在了十八岁。
她眼里猩红到了眼尾,她慢慢低头回忆起那时候薄时漠把枪抵在她脑门边,她听到的空枪声。
“如果你死了,我们就不可能会有后来,那么,你的生死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陆相挽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如刀剑刻薄单调,发着淡漠寒冷的锋芒,陆相挽反复微微摇着脑袋,她的心脏像是凹进去一块,被扁扁得使劲压着,她喘不上气,泪珠子扑继。
“我们的婚姻凌驾于我的生命之上。如若我没有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