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月唏嘘不已,在大义面前,有人愿意以身赴死,其情可嘉。
明氏继续道,“后来我们辗转带着孙少爷流亡在外,可到处都是官府的海捕文书,根本就逃不出去!”
想到当年大街小巷的小娃儿,都要被检查一番,家家户户都传来婴儿的哭声,或许还有小儿身死,明氏日日夜夜都活在忐忑当中。
“好在,战儿的阿爹找到了我们,并且带我们从地道逃出了城。”
后来她才知道,哪里有地道?那是她男人和几个兄弟一点点儿挖出来的!
“荆州王的势力庞大,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放过孙少爷!这可是杜家的唯一嫡传的血脉!最后我们得有志之士相助,终于逃出生天!”
见杜兰月不解,明氏便接着道,“杜家三代忠良,驻守边关,当年的老侯爷一人赴匈奴王庭谈判,愣是凭着铮铮铁骨为朝廷和天下百姓争得了几十年的太平!杜家的血脉怎么能断?夫人是护国公嫡次女,在闺中之时便声名远播,他们能如此待她?他们怎么敢!”
明氏的哽咽转为呜咽,崔氏的母亲,对她来说如神只般存在。
“那我那表兄呢?他可还安好?”杜兰月问,按照明氏所说,大舅舅的儿子若是还活着,如今应该也是而立之年了。
崔氏拍了拍明氏的手以做安慰,对着杜兰月道,“你表兄如今好好地活着,这也是阿娘来找你的目的。此次我便要跟着你明姨去往南地寻他,这么多年了,我们杜家最后的血脉也该团聚了。”
想到明氏的话,崔氏心里有了期待,她寻了那么多年,以为家人都亡了,当年师父没有告知她杜家蒙难的细节,就是为了让她心中少些仇恨,如此才能好好活着。
可仇恨和思念,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抹煞的?
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资助着父亲的老部下,如今他们的子女也大都被她安置在杜家各地的商行中,一来可以好好过活,二来就是帮她寻人。
没想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却近在眼前!
这还多亏了闺女,若不是明氏借着家居馆将她引过来,她们又怎么相遇?
后来,杜兰月才知道,明氏的一手苏绣可不是普通人能学会的,那是当初外祖母身边的嬷嬷,也就是明氏阿娘的绝活儿!
苏绣本就不同于普通的刺绣,而明氏所用的乃是苏绣之双面绣,幼年崔氏的衣物,莫不是出自这位嬷嬷之手,是以这双面绣之中,藏着只有崔氏跟嬷嬷的后人才知道的针法。
刚一看到这种针法,崔氏便愣住了!
仔细分辨一番,确定就是自个儿嬷嬷的绣法,心下的激动自是不必说。面儿上却还端着一派冷然,急忙找了伙计阿城了解情况,这才让她慢慢摸到了地方。
过了这么多年,明氏的头上间或有白发,但面容却越发有当年嬷嬷的神韵了,几乎只一眼,崔氏就认定,明氏是自己要找的人。
明氏看到眼前的小姐,恍惚间如同见到夫人立在眼前。只可惜当初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因为阿娘的缘故,颇受夫人喜爱,于她而言,杜府是家!夫人就是自己的亲人!杜家的小姐崔氏,也是自己要肝脑涂地效忠的主子!
此刻,杜兰月这个局外人心里也翻江倒海,原来…如此!
怪不得当年崔氏一定要南下?若是换了她,找到自己多年未见以为早已冤死的亲人,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挡不住她的脚步。
只是如此这般,定然会遇到危险。
上辈子,明氏肯定也跟着一起去了,而阿娘和阿爹再回到北地,却只能用落魄来形容。那么这里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明氏可能在路上便遇难了?
这样,杜兰月更不放心让爹娘成行了。
只这是崔氏心里最后的愿望,也是她一直努力活着的信念,杜兰月很难也没有理由去阻止。
如同前世,崔氏怎可能不担心将女儿一个人放在和县?只是事急从权,或许她没想到此一去,和县便发生了叛乱,从此南北相隔数年。
“阿娘,你们打算何时动身?”
既然挡不住,不如就放手让他们走,只不过走之前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崔氏默了默,道,“过个六七日,咱家的商队正好要南下,我便随着过去。”见闺女脸色凝重,便扯了个笑安慰,“你这孩子不要这般忧心,我只不过想去看看我侄儿,你的表兄。这么多年,杜家已经如尘埃般被淹没,不管当初如如日中天,到最后只成了欲加之罪。师傅说的对,阿娘让我提前先走,就是不想让我卷入纷争,让我替他们好好活。只要阿娘看到他好好的,便回来,你说好不好?”
如今的崔氏,已经忧伤地过了半生,十岁之前,她犹如天上的明月一般,让人高不可攀,后十年她颠沛流离,承受着不能承受之痛游走于世间。到后来她成了人妇,跟丈夫走南闯北、积攒家业、体恤旧部,她依然做的很好了
至于重振崔家?
她自问没有那个本事。也不愿那些行将就木、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故人,为了杜家的虚名重新提刀上阵。
明氏低垂的双手握了起来,眼中的眸光闪了闪,嘴唇怯懦地想要说什么,接触到杜兰月扫过来的一眼,猛然感受到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