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从班荆馆出来,走上星桥时稍稍犹豫了一下。
他在考虑,要不要去凤凰山下寻找鸭哥。
这一天下来,他的腿都要跑细了,急需一个助手。
别看这个助手只是替他跑腿打杂儿,但杨沅所有的秘密几乎都无法瞒住这個人。
所以,这个人必须绝对可靠。
在杨沅心中,这个最合适的人选就是鸭哥。
只不过看看此时天色,若再绕道去凤凰山,只怕等他赶到时,陆亚已经回家了。
还是去陆家骡马店堵他吧。
想到这里,杨沅便径直回了临安城。
等他还了骡子,回到后市街附近的中瓦子时,已然天近黄昏。
“王妈妈茶坊”前,车轿络绎不绝,茶坊中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一楼散座区,本来每张桌子只有四个座位,此刻却都挤了七八个人。
二三楼的雅座,除了已经被人预订客人却还没到的,也都挤得满满当当了。
茶坊门口,仍然有许多客人赖在那里不走。
他们也知道茶坊里边已经没有座位了,可就是不舍得走。
他们是来听书的,今儿是曲先生“说三分”的最后一讲,太多人想第一时间知道大结局了。
虽然站在外边听不到说书人的声音,可里边的听众可以往外边传话呀。
“说三分”也就是“说三国”,北宋时汴京的瓦子里就有说书人讲这个故事了。
北宋时候“说三分”最出名的评书艺人,名叫霍四究。
如今临安城里“说三分”最出名的艺人,名叫曲涧磊。
曲先生如今在勾栏瓦子里的声望,已经把他的前辈霍四究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临安如今有大型瓦舍二十四座,勾栏不下百余处,都在疯狂地挖角曲先生。
那些自知竞争不过的瓦舍就派了人来,不惜重金也要在曲先生说书的地方买一个位置。
他们来时都携了纸笔,曲先生那边说书,他们就埋头速记,回去后整理出来照本宣科。
尽管是转了一手的故事,照样是客似云来。
因为曲先生的“说三分“,和前人说过的故事全然不一样。
杨沅见此盛况,不禁微微一笑。
从那拥挤不堪的街头慢慢走过去时,他的心中有种莫名的得意。
玉腰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的小歌伎,一跃成为临安十二花之一,是他的杰作。
眼前“万人满巷”的曲先生说《三国》,同样是他的手笔。
那种幕后大佬操纵一切的感觉……
就像电影节时,机场上涌来无数的粉丝,狂热呐喊着他们偶像的名字,只盼他能向自己投来一眼。
可是,无声无息地从镁光灯范围之外,悄然走过的那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却是一言就可以决定他们偶像前程的真正大佬。
那个远远看你一眼,都能让你兴奋欲狂的人,在这些大佬面前,却是要卑躬屈膝,俯首贴耳的。
那种垂拱高座,俯瞰众生的感觉,他如今get到了。
茶坊一楼的一间静房内,名噪临安城的说书艺人曲涧磊正在吃茶。
三个年轻貌美的女茶博士侍候在他身边。
两个给他捏着腿,一个给他揉着肩,
那软绵绵的小手儿敲打在腿上,还真舒坦。
说书台就设在一楼,因为声音是往上传的,若站在楼上,楼下的客人听不清。
曲先生已经有五旬上下,头发花白,穿着一袭并不算新的长衫。
看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穷酸秀才。
但平素见了极尊贵的客人,也未必如此恭敬的王妈妈,此刻却是满脸的堆笑。
她不时给曲先生递一块毛巾、挟一块点心。
这可是财神爷啊,曲先生来店里说书的时候,茶坊的上座率是平时的五倍。
而这,还不是曲先生的上限,而是“王妈妈大茶坊”客容量的上限。
这样的大佬,岂能怠慢了。
“曲先生,今儿是‘说三分’最后一讲,却不知明儿先生说些什么?”
王妈妈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道:“曲先生先给老身透个底儿,老身也好提前打出牌子去,客人们都好奇着呢。”
曲涧磊微微一撩眼皮,淡淡地道:“王妈妈急什么,他们不知道,岂不是会更好奇?
“他们越好奇,明儿想来听信儿的人就越多,还能差了你王妈妈的生意?”
“那是那是,其实是老身有些着急,哈哈哈,曲先生说的对,都听曲先生的。”
王妈妈嘴里应和着,心里却在大骂:“啐!你个老猪狗,得意什么呀?
“半年前你还腆着个老脸求老娘赏口饭吃呢,老娘可曾正眼瞅过你?
“也不知道这老梆子怎么就突然开了窍儿,弄出来一部《三国演义》,让老娘也得舔你腚沟子,啐!”
王妈妈心里骂着,脸上却是不敢露出半分不敬。
曲先生如今太抢手了,每天只能分给她的大茶坊半个时辰。
如果曲先生现在放出风儿去,说他不打算在王妈妈茶坊说了,可以空出半个时辰的时间。
临安城所有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