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在苍白的灯光下飞快地朝急救室驶去。
滚轮碾过冰冷的地板,发出不停歇的“骨碌碌”的声音。
床单上青年的头因此而轻微摇晃着,他的眼睛也时常睁开一条缝,叫天花板上的灯光不时映入他涣散的瞳孔,谁的声音在耳边交错响起,急匆匆的带着忧心——
“快!医生快一点儿!”
“血压一直在降低!失血的情况还是没有缓解!血库快准备好血!”
“快叫医生准备做开颅手术!”
……
不是吧?
他迷迷糊糊的想。
我伤得有那么严重吗?还需要做开颅手术?
我怎么觉得还好?只是有点发冷……
“呜呜呜呜呜呜,哥哥!哥哥你醒醒!哥哥你不要有事!哥哥!”
是谁在叫他?
是小七吗?
他想。
我不会死的,小七别哭。
不过……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毕竟你除了下棋和画画,还有好多喜欢的东西……
“伤患心脏骤停了!快做心肺复苏!”
“快!等不及了!”
“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哥哥!哥哥!!!”
“哥哥!你不要死!哥哥!!!!”
……
担架被推入手术室的瞬间,昏迷边缘的青年陡然睁开眼,猛地从担架上弹坐起来——
“诶干嘛呢?你头上磕了个大口子得补一补!快躺下!”
护士的手在灯下伸过来,将他生生按回到床上。
而就在这一起一躺之间,什么画面自他脑海里万花筒一般光怪陆离的闪过。
他看见医院走廊里越来越远的穿西装的秘书,也看到了浑身湿透的嚎啕大哭的少年,还有少年身边,脸色苍白如纸,却神情冰冷至极的少女。
哐——
手术室大门合拢,最后一秒,他望见了少女投来的视线。
那样缥缈似云雾,遥远若寒星的眼神。
而当他接住那目光,时间却已跨越了很多年。
——万花筒旋转起来了。
他回到那个大雨倾盆的傍晚。
·
甚至忘记了起因。
只是一次习以为常的被忽略的不爽。
于是又一次独自上山,等着他哥带着叶十一来找他。
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不少次了,他也经常会觉得自己幼稚,却又乐此不疲,即便知道叶十一早就对他非常不耐烦,可那又怎么样?
反正她最重视他哥哥,如果不是他哥哥的话,她估计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少年心里酸酸的想,却又对这种酸涩习以为常。
只是这一天有一点不一样,他突然想去摘花。
生长在山涧里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花。
反正是个花叶十一就都喜欢,而且还可以去水潭里捡点好看的石头给他哥。
他们之前就来捡过好多,被他哥一颗颗磨成了棋子随身带着。
他的主意打得很好,到时候就算他哥生气了,也总会看在花和石头的面子上消气的。
完美。
可惜,少年没有观察云团观察天气的习惯,若他像他哥一样细心,就会发现空气里的风都很湿润,那是即将下雨的征兆,而如果他和叶空一样懒惰和怕麻烦,他更是从一开始就不会打这种主意。
可他是原野。
和能干的哥哥相依为命多年,养成了肆意性格的原野。
他想得多,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同时他也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很少考虑后果。
有他哥哥在他从不需要考虑后果,而自从来到花之盒,有了叶十一这个多智近妖的同伙后,他就更不需要了——就连隔壁福利院那么大的事都被解决了,他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山风吹起来的时候,少年顺着石头慢慢爬下了山涧。
而在摘了许多花,挑了许多漂亮石头,他打算爬上去的时候,开始下雨了。
起初雨还不算大,他爬了一半的路,爬过了某片乱石堆成了石台,可就在他还要往上爬的时候,大雨倾盆,如瀑布一样淌过光滑的青石,也把泥土变得湿润松散。
他摔回到乱石堆上,崴了脚,石块刺破皮肤,血从伤口里流淌出来,转眼就被雨水冲刷。
少年抬头望向上方陡峭的根本不能被称之为路的嶙峋青石,在阵阵雷声和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开始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凉意。
他不得不颤抖着发出求救的叫喊,可大雨如瓢泼,以往在天光下温暖无害的树林变成了阴云压城的恐怖之地,他被淹没在漆黑的雷雨中,根本传不出半点声息。
——
“原野!”
“小野你在哪儿?!”
几近撕裂的喊叫飘飘荡荡的传入耳畔时,原野已经被浸泡在雨水里两个小时了。
他听着那忽远忽近的喊声,过了很久才能勉强发出一点声音。
可没人能听见。
他只能自己动弹着爬起来,在终于变小的细雨中,他努力睁大眼睛,企图望见上山的路。
可惜夜色太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