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空气似乎都寂静了。
赵婉清俯身望去,程若云手中正捏着这批料子的尾端,其上确实有一行极小的小字,写着“江宁府织造真银库银”。
邓掌柜愣在了原地,凑过去一看才发现这行小字,登时汗珠便从鼻尖上冒了出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方才还喋喋不休,将赵婉清迷得团团转的一张嘴,此时似乎是哑了火。
程若云冷眼瞧着他慌乱的神色,好心地告诉他,“为了辨明真假,织金云锦皆有此标记,库金即为‘某某织造真金库金’,库银则为‘某某织造真银库银’。云锦珍贵,邓掌柜了解不多也是常事。”
“原来如此。”邓掌柜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勉强作出大方的姿态,拱手向程若云行了一礼,“多谢这位小姐解惑,看来邓某是被人蒙骗了。”
这织银就算表面做了鎏金处理与织金相差甚远,只要见过真织金之人一眼便能辨出,这掌柜要么在江宁府没有细细探查,要么便是有意造假。
程若云知道他前世的烂事,此人本就品性低劣,不愿再多费口舌,受了这一礼便拉着赵婉清上了外出的马车。
“阿云,阿云你慢些。”赵婉清被她拽走,眼神还频频回望,直到车帘落下,彻底阻挡了视线才依依不舍地收回。
“清清你告诉我,那邓掌柜是不是就是你画的那个男子?”程若云索性把话挑明了,“你中意他?”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没看……”赵婉清惊得低呼一声,粉嫩的双颊迅速红了起来。
“自然靠眉眼便能辨认。”程若云抓紧了赵婉清的手,直视着她诚恳道:“清清你信我一回,他不是什么好货色。今日那匹库金多半是他作伪的,你回去好好查查府里这些年他送来的东西,莫被他骗了去。”
赵婉清惊到眼睛瞪得溜圆,“作伪?不是他被人骗了吗?”
程若云怒其不争,抬手狠狠地在赵婉清脑门上点了两下,如此明晃晃的证据都摆在眼前,赵婉清竟还信那邓掌柜的鬼话!
“傻姑娘,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邓掌柜做布料生意这么多年,虽说云锦贵重,但见总也还是能见到的,他真的分辨不出库金与库银吗?你用你的小脑子好好想想。”
赵婉清被程若云戳得满头珠钗乱晃,闻言呆愣愣地不再说话了。
程若云看她那副陷入神思的表情,暗暗祈祷赵婉清能够想通。
长痛不如短痛,若借今日之事能够让赵婉清看清楚邓掌柜的本质也好,她真的不忍心赵婉清再受前世所受的那些苦楚了。
马车中的气氛就这么沉寂了下来,二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很快便到了程若云的首饰铺子。
这铺子位于京城主街上,是极好的地段。当年程夫人嫁到京城时,一个巧合的机缘刚好盘下了这个铺子。程若云长大些后,便交给了程若云经营练手。
程若云这些年也并怎么用心打理,昨晚睡前突击翻了翻这铺子近些年的账册。账面基本还看的过去,几年来基本维持着不温不火的状态,若不知情的人瞧了大抵是看不出什么的。
但程若云并非不知情的人,前世她可是从这家铺子掌柜家里抄出了数十万两白银!
现在程若云看着这家宝韵阁,仿佛看着一个闪着金光的钱袋子。
“二位客官里面请!”门口的小二见二人走近,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程若云颔首,径直走到了柜台边,“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柜台的小厮很有眼力见,当即乖乖地去唤了掌柜出来。
掌柜姓邢,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颇为精明能干,一双眯缝眼上还文质彬彬地戴了一副叆叇。
程若云看着掌柜额角冒汗的模样颇为亲切,这可是她的财神爷,连脸上这幅叆叇都价值不菲。
“邢掌柜,许久不见了。”程若云笑吟吟地先开了口。她虽是东家,却不常来铺子里看,的确是许久不见。
邢掌柜拱手弯腰练练行礼,态度十分客气。“东家您要来怎么不提前跟老夫说,这,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程若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几人跟着掌柜去了内室详谈。
邢掌柜引着几人落了座,自觉地搬了几叠账本出来,“东家,您今日是来查账的吗?近两年铺子的总账都在这儿了,还有些进出库,分细项的账册若您想看,老夫这都备着呢。”
程若云拿了放在上面的几本粗略翻看了一下,和送到她房里的那些账本一致无二。
她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漫不经心道,“这边是邢掌柜平时办公所在吗?瞧着真是雅致得很。”
邢掌柜陪着笑,“程大小姐谬赞,令堂官拜二品右相,相府里那才是珍奇无数,老夫这里哪里入得了小姐的眼。”
程若云接了他的奉承,摆摆手打发他出去,“你出去吧,我在这里细细看看账本,你把刚刚说的那些细账,也一并拿上来。”
邢掌柜没想到程若云今天真的是来细细看账的,但还是依言命人把这两年的全部账册都搬了来,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程若云随手拿了一本作势看来起来,继续赶人,“你快出去吧,在这里打搅我看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