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殷勤引着梁九功进来,梁九功一张圆脸小眯眼儿,再加上身子微微发福,显得一派温和敦厚,任谁瞧着都是老好人。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自幼贴身伺候了万岁爷几十年的老人儿,更是如今的首领大太监,凭的自然不是老好人的本事。
“老奴见过四爷,恭请四爷金安!”梁九功行至四爷跟前,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谙达请起,”四爷抬抬手,“不知谙达所来何事?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吗?”
这个时候梁九功过来做什么?是父皇有什么交代吗?
是为了昨天小校场上皇子们起冲突的事儿,还是因为……父皇巡幸塞外的事儿?四爷心里一时七上八下。
梁九功点点头:“老奴奉命,前来通知四爷,后日圣驾离京巡幸塞外,请四爷预先准备着伴驾。”
袖中的手蓦地紧握成拳,压下心头的激动,四爷面上却仍旧一派平静,正想着询问一下还有哪些皇子伴驾,梁九功已经含笑道:“老奴才从大爷、三爷处过来,走了这么一趟,也该回去跟万岁爷复命了。”
也就是说这次伴驾,父皇只点了大哥、三哥还有他。
四爷心中有数,冲梁九功点头:“谙达好走。”
四爷从桌案后走出,亲自来送梁九功离开,梁九功嘴上说着“不敢”,但是面上却并无惊惶。
待四爷走近,梁九功才压低声音跟四爷道:“此次离京时间仓促,四爷只怕有的忙,只是再忙也莫忘了去跟德妃娘娘辞行。”
皇子离京办事之前自然是要向母亲辞行的,更何况还是去塞外,但是梁九功这时候却特地点出来,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父皇让梁九功点他。
四爷心中一顿,旋即道:“这是自然,多谢谙达提醒。”
“四爷一向孝顺,老奴不过多嘴一提,还望四爷莫怪,”梁九功笑得和气,“四爷留步。”
当下,梁九功拂尘一扫,被苏培盛送着离开。
四爷回到书房,将食盒里的蛋糕取出,一边继续慢吞吞地吃着,一边想着梁九功方才说的话。
他以为出了小校场的事儿,父皇这次是肯定不会让他伴驾的,但是父皇却偏偏还是钦点他伴驾,不止他,还有三哥。
他猜的没错,父皇对三哥没有责备之意,仍旧宠爱信任,但是对他……
却通过梁九功敲打,让他孝顺德妃。
所以对于在小校场上发生的事儿,父皇对他的不满之处,并不是他当众鞭打了十四,而是认为他这个儿子不顾生母的心思鞭笞十四,这是不顾德妃的颜面也伤了德妃的心。
父皇也觉得他不孝吗?
这不孝的名声他如何担得起?
四爷默默把蛋糕吃完,嘴里甜丝丝的,眼角却漾出一丝苦涩。
他到底要怎样做,才算孝顺?
纵容十四的胡闹,还是做德妃手里的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任何喜怒偏好?
四爷苦笑着摇摇头,那他可能永远都做不成孝顺的儿子。
等苏培盛返回之后,四爷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吩咐苏培盛道:“去库房取几样滋补品,跟我去一趟永和宫。”
原本还满心雀跃的苏培盛一听到“永和宫”三个字,顿时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
……
四爷没有见到德妃,说是四爷来的不巧,德妃娘娘刚刚服药睡下了,故而见不得。
德妃不见四爷,那孝顺的四爷就只能等了。
四爷隔着帷幔毕恭毕敬地跪了一个时辰,德妃娘娘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最后是许太医要来给德妃请脉了,四爷这么跪着实在不好看,才被慧嬷嬷客客气气地请走。
到底是跪了一个时辰,就算是年轻体健的四爷也有些顶不住,以至于都有些站不稳,苏培盛扶着他在暖阁坐着缓了好一会儿,四爷的腿才勉强恢复过来。
慧嬷嬷端了一杯茶进来,脸上带着关切:“四爷的腿不要紧吧?”
“没事儿,”四爷摇摇头,“不知母妃现下如何了?”
“回四爷的话,许太医刚刚才给娘娘请了脉,不大要紧,只是娘娘……怒急攻心,以至气大伤身,只要消气了,再静养些时日也就能无碍了。”
说到这个慧嬷嬷不免蹙眉叹气:“四爷,奴婢不能不说一句,娘娘原本就因为四福晋受您冷待的事儿,对您颇有微词,您怎么了偏在这个时候又惹娘娘动这么大的气?”
“就算是十四爷做事冲动了些,但您到底得顾及娘娘的颜面呀,怎可为了外人去鞭打亲弟弟?娘娘昨天一得到消息,差点儿就气昏过去。”
外人?
亲弟弟?
什么算外什么又算亲?
他作为亲儿子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德妃却愣是不肯见,对德妃来说,他是外还是亲?
四爷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没有辩解,顿了顿,将茶杯放到桌上,起身道:“有劳嬷嬷照顾母妃,既是母妃身子不爽暂时不便见我,那待我回京之后,再来探望母妃。”
慧嬷嬷打量着四爷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发愁,到底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便送了四爷出去。
看着四爷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