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家庄与武南镇不到十公里,董军长骑马而至,气势汹汹。
他走进指挥部,没想到里面人还不少,连程军长也在。
按理说,程军长今日便要启程去往凉州城北的四十里堡。
指挥部的气压很低,个个都是剑拔弩张的模样。
倒是徐总稳坐泰山,波澜不惊。
“来了,老董。”李卓然主任率先开口。
他们二人先前搭档过,彼此关系还不错。
“嗯,我有些事想找徐总单独谈谈。”
王副总指挥说:“有什么事,当着大家的面说,不要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红五军怎么回事?我们放掉的俘虏,你反手就给截了,真是好大的本事!”
他一拍桌子,整个指挥部噤若寒蝉。
董军长面露不悦之色。
“战士们没有枪用,这倒好,放了俘虏也就罢了,竟然连缴获的枪械弹药也还给了他们,这叫什么事?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你就违反军令,派人把他们给截了?哪天你董振堂不高兴,是不是可以开枪把我毙了!”
老陈站起来劝解道:“行了,都是自己同志,别吵了。”
二人这才停下争吵。
徐总慢慢站起来:“归还枪支的事情,是我定的。走吧老董,到我的屋子里去。”
他领着董军长出了指挥部。
“你看看他像什么样子,军阀作派。”
“行了行了,你少说几句。”
程军长只是盯着脚尖看,这些事他根本不掺和。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找参谋长李特拿作战计划。
结果,不幸被卷入其中。
徐总走进屋里站到窗边,指着一边的凳子说:“坐下说吧。”
董军长哪还有什么心思坐,他将许乐的密报递给徐总。
徐总接过扫了一眼,便将它还给董军长。
董军长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负面情绪,没有秘密被撞破的恼羞成怒,也没有你知道又能如何的嘲讽之色。
他诡异的发现徐总脸上竟然有股释然的神情。
董军长问:“你早就知道张特立的秘密电报会被总部截获是吗?”
“原本我不确定,不过连小许团长都能截获,想来首长们也早就知道了。”徐总淡淡道。
董军长不解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不攻凉州?若说打仗,西路军哪个比得上你?你不该不清楚打不下凉州,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凉州到甘州(张掖)这遥遥两百公里,我们都要被马家军追着打!他们可以用骑兵截住尾部的队伍,就像一块一块的割下我们的肉!我们西路军就像被凌迟一般,直到断气。”董军长一想到那场景,情绪便激动起来。
“这是张特立的命令,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竭尽全力,一面听从指挥,一面尽全力保住战士们。”
“他的命令就那么重要,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想当年,曾中生便是这样想的。”
“哪怕张特立让你去死?”
“我不会死,我也不能死。我会坚强的活下去。”
“徐总,我不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是黄埔一期毕业,你的革命精神比任何人都崇高。”
“老董,你不理解我不怪你,因为你没在鄂豫皖苏区待过,你不知道张特立的厉害。但是带军西撤是我下的命令,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张特立真有那么可怕?”
“比你想象的可怕十倍。”
董军长终于冷静下来:“能给我讲讲吗?”
徐总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我妻子便是死在他们手里,我能怎么办?
当年,曾中生如日中天,一手壮大了鄂豫皖,将鄂豫皖缔造成第二大的苏区,到头来被张特立秘密处决。
我的同班同学许继慎军长,何等才华横溢,他的领军能力我见了都佩服不已,结果又如何?在肃反中被枪决!
旷继勋师长因为写信给国军旧部,让他们拥护红军,却被张特立诬陷为国军改组派,在洪口场被处决。
周维炯师长被张特立杀害于河南光山新集,年仅23岁。
常胜将军段德昌师长也,在肃反中遭到诬陷,年仅29岁命丧巴东县。
五年的时间里,两千多名优秀的指战员死在他们手里。
曾中生、许继慎他们死了,只剩下我苦苦支撑。
在那里想死容易,想活很难。
当年,陈锡廉(原名)与几个战友一起上街,买几个油饼吃。
张特立竟然污蔑他们弄了一个“吃喝组织”,要搞阴谋活动,他下达指示把小陈他们抓起来,准备枪毙。
我知道这件事以后,便找张特立理论,吃几个油饼,算什么狗屁阴谋活动,让他把人给放了。
还有周希汉的三次险境。
第一次张特立诬陷他是富农,第二次他公开说张特立瞎指挥害死人,第三次安排张特立的住所,张特立故意说,那住所容易受到敌机的轰炸。
这三次,都让他身陷险境,每次张特立都要对他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