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嘈杂声音再度卷土重来。
人们开开合合着嘴角,脸上不知道染上了从哪而来的血污,神色空洞,带着就算同为人类都难以理解的狂热。
更多的人趴在地上,和露泽曾经见过的无数人一样连眼睛都再也睁不开。
以一个人的命,就可以换取另一个人的命,如果用过往世界的规则来衡量,人类本身就不该被冠以价值,或者说人类本身的价值不能轻而易举地被用物质衡量。
如果人类的价值与社会内其他的物品并无差别,同样可以被以一个具体的,可以形容也可以看到的品类所阐述价值,那么人类本身的人文道德价值在那一刻便会崩坏……
但是人文道德,或者说其他更多的所谓人权本身就是社会进步到了一定的程度才会产生的东西,弥列的世界距离那种程度的文明社会仍然遥遥无期。
人们依然还在不断地刀刃相向着,期待用一个人的命就可以在另一些人的手上换到更为光辉的未来,更为富裕的钱财,更多更多能够让他们从下城区这个地方逃离出去的机会。
曾经他们举起刀刃,剁碎他人的躯体,给他人施加更庞大的痛苦——这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所谓的名义将曾经自己身上的痛苦反复施加回去,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这个麻木的世界中体验到些许高贵感,一种将自身终于能够凌驾在某物身上的快感。
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让自己体验到真正的活过。
现在的一切只是又回到了原点,希耶尔他们狩猎上城区的人,或者曾经狩猎过那些无辜的医生,而命运的回旋镖在此刻终于流转到了他们的身上,现在他们也沦为了被狩猎者的一环。
仅此而已?
那些曾经杀人的人如今为了活下去就像往日的人一样奔逃,就像是鼠雀一样在最泥泞最狭隘的肮脏街道里奔逃。
而火焰从小小的一簇,仅仅是用来焚烧尸体的篝火逐渐壮大,就像是孩童对白蚁窝实施的酷刑一样,将浓烟与烈火倾倒而入,期待着猎物从矮小的房屋中逃窜而出,接而将他们变成可以论功行赏的货物,换取登上阶梯的财富。
这一场行动从一开始就错了,从希耶尔决心用杀人的血液来完成并不高尚的复仇,学习上城区的宗教,用恐吓与编造的美好谎言来换取所谓信任的那一刻起,这一切早就注定了失败。
用微小的暴力去对抗更具有权威性,系统性,更富有更庞大的暴力,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自我派对。
露泽想过如今这一遭,但是她知晓,人们走错了路,在一条不可能的道路上付诸了实践,并且沉溺其中,这种宛如瘾一样的快感是无法被阻隔的。
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她没有矫正错误的义务,也没有必须将手伸进血与火的勇气。
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完不成的她最终只能看到新的失败。
在这场虚无的革命之中,上城区并没有覆灭,也没有受创,只有愚人们在一开始就注定的失败中迎来了自己的结局,一场用生命作为代价,用信仰作为筹码的溃败。
他们能够得到的也只有惨烈的失败。
烈火燃尽了露玛丽建立起的房屋,烧尽了尘埃曾经存在过的所有证据。
后人的鲜血覆盖了布道的场所,不成人形的尸体最终垒砌了新一轮痛苦轮回的转盘。
一成不变的星星伫立在泥土之中,默默注视着再度不复存在的一切,最终也只能在疯狂的烈火之中奔逃,避免自己同样陷入这种只剩下暴力的狂潮之中。
领袖早在最开始的溃败中就流窜成为了最富有价值的狩猎对象;露泽唯一所能庆幸的,也只有自己只是呆在小小的屋子之中,从未参与,也从未被人们所记住过。
她不会成为被狩猎的猎物,也无法成为举起刀刃的狩猎者……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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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更庞大的火焰就像过往莉葡西卡点燃的灯油一样在脆弱的下城区内燃成了连绵的火墙。
大多数人的房屋,或者说窝棚仅仅是用脆弱的可燃性自然材料建造,在长久累积的油污中简直是最佳的引线,只需要些许的高温,便会成为新的炬火,将曾经过往拥有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但没人在乎,除了这个世界假想未来中的某些考古学家之外,不会有人在意这些挥之即来,最后又轻飘飘没有的废品。
人们只要杀死更多的人,更多冒犯神明,冒犯上城区大人的谋逆者,便会得到更好的未来,这些过往的一切只会变成阻碍他们往上爬的障碍,是绝对无用的垃圾。
就算烧的什么都不剩下,人们依然坚信最终收到磨难,最终一无所有的人绝不会是如此虔诚的自己。
少年们呆滞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连绵不尽的火海似乎磨灭了曾经熟悉的街道,连同最后圣者的痕迹都烧的渣都不剩下。
人们只能举起刀刃,随后抓着任何一个能够看到的,不忠,不净,大概可能是谋逆者的人,然后用力挥下。
毕竟没人会记得他们这些下城区人的脸庞,所有人都是向上城区谋取功利的讨赏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