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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行路过半(1 / 2)

在很多情况下,言语反而是最匮乏的表达形式。

所以在白玉京说完那番话后,故事并没有继续,一切都停在了那个节点,戛然而止。

可余波却在无声处,不断蔓延回旋。

顾北柠跟白玉京离开了叡谟殿,天气一日日冷下来,园子里应景的冬季花木舒展枝蔓,构建出了另外一种疏落清冷的景致。

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

顾北柠盯着脚下被灯笼照亮的那一块砖石,突然开口道:“玉京哥哥,你还记得师父当初离开江陵前,对我说过什么吗?”

白玉京打着灯笼,沉默地走着路,树影投在他身上,像是将他锁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申远弗当初说过很多话,但他知道顾北柠指的是哪一句。

“这是你父亲的志向,不是你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因此谴责你。”

言犹在耳。

他明白顾北柠的意思。

“阿柠,你能做到吗?”他突兀地开口问道。

顾北柠抿了抿嘴角,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做不到。

尽管她从未见过她的父母,尽管她的生活和记忆中从来都没有他们的在。

但她读过母亲留下的信,读过父亲留下的所有案卷和手札。

那些由鲜血和死亡构建的过往是真实的,罪责、污名、以身殉道。

她的母亲长埋地底,她的父亲至今躺在护城河的河底,七零八落。

她要如何弃之不顾?

仇恨于她而言太过浅薄,这不足以形容她内心磐石般的坚定和执着。

那不仅仅是“为父洗冤”的恨意,那是由仇恨之上生长出的更为远大的愿景。

她想要秉承父亲的志向,践行他的法则——“除暴洗冤护社稷、抽丝剥茧明案情”。

她要改变这个国家的刑狱制度,她要制定新的游戏规则。

她要终止由冤狱而起的悲剧,让其他的孩子不要再重蹈她的覆辙。

这是她的理想抱负,也是她父亲的理想抱负。

它们是一体的,无法分割。

白玉京半仰起头,看向天边锋利的弯月,脑海中回响起那支江陵小调。

月芽儿弯弯,乌篷船里眠;

莲叶儿蓬蓬,天上星河转。

……

“你既做不到,我又如何能做到?”

“不一样的!”

顾北柠猛然提高了声调,她急切地转过身子,绞尽脑汁地寻找着劝解的理由。

“我背负的是杀父之仇,我父母因此而死,此事万无转圜余地。”

“但你不同,若你停下,若你不肯配合,仍然会有其他的途径,只是可能会慢一些,但你并非别无选择,你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顾北柠有些语无伦次地劝说着,眼泪不受控地涌入眼眶,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她究竟在劝白玉京,还是在劝自己。

背着厚重的壳前行,并不是一件易事。

即便是在她对此早已习惯了的如今,她仍然会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她必须凝聚全副心神,反复推演,确保她所走的每一步都万无一失。

她所做的事,就像是在悬崖之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最糟糕的事,行路至半,无论是向前看,还是回头看,都只能看到蒸腾缭绕的雾气。

就像她手中的灯笼,只能照亮脚下的那块石砖。

事到如今,她已无法回头,但白玉京可以。

如果白玉京拒绝沿袭父辈的志向,那他便可以替当初的顾北柠,选择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一种她甚至无法设想的人生。

自由、平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算计人心,没有争夺和厮杀,没有提防和背叛。

没有那个厚厚的壳。

白玉京平静地看着她,眉眼中似有悲悯流动,他抬腕拭去顾北柠眼角溢出的泪水,温润的声线透出些许看破世事的冷漠。

“阿柠,是一样的,你清楚,这件事与仇恨无关。”

顾北柠垂下眼,眼睫轻颤。

是啊,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被父辈的志向和言行塑造的,这一点,永远无法更改。

早在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之中,父辈的意志便在潜移默化之中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所以与血海深仇无关,只要它存在在那里,便会成为他们避无可避的牵绊。

被困在那里,或者搬起它继续往前走,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顾北柠有些丧气地回过身,茫然地向前走着。

她刚刚突然意识到,她在做和他们的父辈一样的事情。

她在试图用她的想法绑架白玉京的想法,她想让他替自己重新选择一次,想看看自己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性。

当她在给予对方选择权的时候,便在无形中限制了他的选择。

是她错了。

……

这一夜,对很多人而言,都是分外难熬的一夜。

宗政跟盛则珩在焦灼地等待着明天的到来,他们迫切地需要看到计划生效,看到阿芙蓉一案的进展,如此一来,他们才有侥幸逃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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