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珞离开了靖水楼,向着街心的百花灯台处走去。
如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街上行人攘来熙往,人头攒动。
少男少女们于花香灯影之间,眼波流转,便又是另一段新的故事。
除了人手一盏的花灯以外,天灯和河灯也飘摇浮荡在天上水中,似是夜晚也沉醉于百花香气香,忘了于黄昏时苏醒。
火树摇红,星桥晕碧,东风灯市如昼。
桥河水白天青,讶别生星斗。
安珞缓步从人群中走过,看着满城星火点明了夜色,还被路边好心的卖灯大娘拉住,硬塞了一盏花灯在手。
这花灯式样简单,却也不乏精致,花灯上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一名偷偷下凡的花仙。
安珞微微一怔,刚要推拒将花灯归还,那大娘却连忙摆了摆手,劝说着安珞收下。
“姑娘没有簪花,我猜姑娘您定是在等自己的心上人,不过花朝节的传说中,那花仙就是因为满城花灯的光亮误判了时间,没有按时回去天上,这才遇上了缘定之人,所以后来每年的花朝节上,花仙便会保佑手持花灯之人寻得自己的心上人。”
大娘笑得眯了眼,拍了拍安珞握灯的手背。
“我看姑娘姿容,比那传说中的花仙也不差多少,说是花仙下凡都不夸张!这花灯就算我送给您的,您拿了我家的花灯,也定能等到自己的缘定之人为您簪花的。”
大娘一番好意,安珞倒也不好再推拒,笑了笑,偷偷塞了一块碎银在摊位上,也就大方地收下了。
她提着灯继续向灯台处走去,看着手中灯影摇晃,思绪又一次飘远。
或许是因为这灯会在上一世而言,对她实在是意义非凡,是以看见这满眼华灯火树,她总是忍不住回忆起从前。
上一世时,她便是在今夜遇见了闵景耀,相识又错信,辜负了那许多年。
那年花朝节,她还沉湎于自己容貌被毁一事,自轻自伤,不愿见人。
在安翡的极力说服之下,才一同来了这灯会,却也依旧只愿坐在马车中,透过帘边掀起的一角,偷偷看着别人欢笑。
后来安翡又是几番说服,才将她拉下马车,再将她带到了百花灯台。
在那里,她帷帽掉落,半面伤痕尽数现于人前。
那时的她,还没有强大到不惧目光窥探,不畏周遭人言。
而世人眼中,她只是侯府的小姐,他们甚至只知她姓甚,却不知她名谁。
他们眼中,长于边关、粗陋少礼,是她全部的经历。
容貌被毁、形如鬼怪,是她全部的特点。
可笑她十几年所学的武艺,在当时只被她用来逃离人群。
然后,靖水河畔,阴差阳错,她以为自己遇见了无边黑暗中,唯一发光的少年——
“卿本佳人,奈何自伤?世人不过只看到了你的容貌,从未曾了解你真正是谁,你生而不凡,只有你自己可以决定,你将是什么样的人,不要因为那些世俗而肤浅的目光,而将自己的心自困其间。”
记忆中那日的景象已经模糊,少年的身影也只剩轮廓,便是他说这话的声音也已经模糊不清。
但她仍然一字不差地记着这段话,也记得少年脸上、与后来陪伴她多年的面具上,同样的花纹。
也是因为这段话,让她自认在那一刻,看见到闵景耀的心,也以为是他将自己救赎出了黑暗。
甚至其后很多年间,她每每怀疑身边之人的心时,脑海中都不由得浮现出那河边的少年,然后再一次,自我说服着,继续为那一点记忆中的光亮而沦陷。
直到她后来终于清醒,才发现那人并非光亮,不过是诱捕飞蛾的灯盏。
而她在看过大河山川、看过生死荣哀、看过世间万千之后,再回想当年,也越发觉得曾以为的无边黑暗,不过是一时的夜幕遮眼。
安珞走到街心,正有一丛烟火于她头顶炸开。
身边众人惊呼,望着那恍然如昼的天空,欢笑赞叹。
她微微仰头看着那漫天星火,微微勾了勾唇。
……其实她本可以自己去做那星光、做月色、做银花火树、斗红争艳,又何必非要等待别人化作朝阳来垂怜?
“大姐姐!”
熟悉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安珞转头望去,正看到安珀努力穿过人群,向她跑来。
看到安珀,安珞目光轻柔,也迎步上前。
“大姐姐,你的事办完了吗?”
安珀直跑到安珞身边才停下,春末的夜风还有些微冷,吹得她面颊微微泛红,她微微抿唇,笑出了两个酒窝。
安珞看得心痒,抬手覆上了她的脸侧:“嗯,逛的还开心吗?”
感觉到安珞掌心的温度,安珀下意识蹭了两下,听到这话又收了笑容,佯装平常地微微仰头:“……就,一般啊!大姐姐你不在,我也只能随便逛逛啦。”
安珞闻言目光微抬,看到后面赶来的三个丫头,不管是彩霞、紫菀还是绿枝,此时可都是两只手全挂满了东西不说,剩下零零碎碎、乱七八糟啊的东西,更是抱了个满怀,看着安珞苦笑。
安珞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四妹妹,什么也没说,只勾着唇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