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珀本就身量娇小,她的床自然也大不到哪儿去,再加上此时又是躺了两个人,尤其对安珞来说、实在免不了有几分拥挤。
她本就五感敏锐,曾经的沙场生活更是让她养成了时刻留意身边所有动静的习惯。
即便此时她躺在被外,与安珀之间还隔着一层锦被,也未曾望向安珀的方向。
可安珀不断偷望来的视线,锦被下这儿挪一点、那儿扭一下的那些一刻不停的小动作,还有依旧拉着她的那只作乱的手,都实在是让她想要忽视都不行。
想着安珀今日几番凶险,定是神倦力疲,还有她身上的伤势也需要好好休息,安珞也就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只想等安珀一会儿自己安静下来、乖乖睡去后,她再离开绮绣苑、回漱玉斋去。
然而她就这样静躺着等了好一会,也依旧没能等到身边之人消停下来,反而那些窥视和暗里的小动作,竟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在安珀第三次偷偷用指尖去挠她手心的时候,安珞终是在心中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床里。
谁知这一眼,却正撞上了安珀偷望过来的目光,只见安珀像是没想到她会回头一样,受惊般地迅速一扭头、望向床顶。
安珀本就颈上有伤,此时这猛然一扭,一个没注意便扯到了伤势,疼得她顿时肩颈一僵、发出一声轻嘶。
“嘶!”
“……”安珀。
……这丫头!
安珞见状顿时又气又乐,略有薄茧的手掌覆上了僵硬的颈侧。
随着指掌间的两下轻捏,安珀颈间的疼痛得以迅速缓解,舒服得她很快就全然放松了下来,也不再那么紧张僵硬。
“……睡吧。”安珞轻声哄道。
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过去。
安珞这一句本是想安抚安珀的情绪,让她能够放松入睡。
谁知一听到安珞的声音,原本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安珀,却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又睁大了眼睛,看向安珞。
“大姐姐!”
安珀低唤了一声、向着安珞靠了靠,极自然地掀开被角,顺着拉住安珞的那只手,将安珞的胳膊也拖抱进了怀里。
“大姐姐……“她又唤了一声,额头轻蹭着贴上了安珞的肩角,“我……我还不想睡觉。”
这样依偎的姿势,让安珞看不到安珀面上的神情。
她犹豫了一瞬、抬手理了理安珀的鬓发。
“……还在害怕白日里的事情吗?”安珞温声询问道,“叱罗那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别怕。”
明明有那么多“巧合”的线索,她却硬是没能料到常娘子就是北辰的细作,也没想到叱罗那能通过常娘子骗安珀出府。
若她能早有察觉和防范……她们本是可以避免今日之事的。
谁知安珀却摇了摇头。
“不、不是因为这个。”
她低声说着,微顿了两息。
“说起来大姐姐可能不信,我……我其实并不怎么害怕。”
“不怕?”安珀的话的确出乎了安珞的预料。
“对,不怕!”安珀幅度更大地摇了摇头,手上却将安珞的胳膊抱得更紧。
察觉到安珀似乎有些犹豫,安珞虽对她的话感到奇怪,却并未催促,只是默默等待安珀开口,安抚地回身轻揽住她、拍了拍她的背脊。
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安珞的鼓励,安珀也生出来几分勇气。
她埋首在安珞肩上、又顿了两息,这才再次开口。
“……我不害怕……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怕……但就只有一点!我……我才不要怕他……我凭什么要怕他!我不该怕他的!”
安珀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听起来也似乎是不知所云,然而安珞却似乎奇异地听懂了什么,眸光闪动地望向那埋首在自己怀中的姑娘。
安珀没有注意到安珞眼神的变化,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继续说道。
“……我不该怕他的……我觉得我不该怕他!我应该恨他、我更应该愤怒!而且我觉得自己不光是愤怒他要伤害我这件事本身,我更愤怒于他觉得他是可以随意伤害我的!”
她知道弱肉强食是世界的规则,但这话难道不是出自强者口中吗?
强的要说他食得有理,弱的听得多了也就跟着自我安慰:哎呀,没办法嘛,这本就是不可改变的呀!怪得了谁呢?谁叫我是弱者!
于是久而久之,弱被强食似乎也就不可撼动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就算她是弱者又怎样?她就只能顺从、恐惧、接受吗?她就不能怨恨、愤怒、反抗吗?难道有人要来伤害她,她还要劝慰自己那就是规则?
狗屁的规则!
安珀说到此处突然再次顿了顿,几息后才声音低沉地闷闷又道。
“我愤怒他理所当然地将我当成了弱者,觉得可以任意摆布于我,只是同时……我大概也在愤怒,自己的确是弱者吧……连反抗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