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自拔步床上站起身来,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那些破碎的茶杯碎片。
在婆子搀扶下,她动作从容优雅地走到罗汉床边坐下,然后对着一旁的代巧吩咐道:“世子爷口渴了,再给他倒杯茶。”
“是,夫人。”
代巧战战兢兢地点头应道,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茶杯递给蒋南怀。
啪——
杯子再次被蒋南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代巧抖了下,娴熟的躲避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蒋南怀虽满脸通红,眸中理智还在。
他手肘随意地搁在身旁的炕几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酒气。
内室里燃着地龙,舒适宜人的温度中夹杂着混浊的酒气,此刻却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王氏皱起眉头,用手帕轻轻按压了一下口鼻,然后继续吩咐道:“给世子爷倒茶。”
代巧紧张得双手发抖,她赶紧重新拿起茶壶,小心翼翼地将热茶倒入新的茶杯中,然后哆哆嗦嗦地递给蒋南怀。
不出所料,这个茶杯也在瞬间被砸得粉碎。
就这样,代巧不断重复着倒茶、递茶的动作,而蒋南怀则一次次地将茶杯摔到地上。
如此反复多次之后,蒋南怀最先忍不住了,有些气急败坏的骂道:“王语柔,你们王家就是这样教你对夫君的吗?”
王氏面色平静的看着他问:“气消了吗?要不要让下人再拿一套茶杯过来?”
见夫君情绪逐渐冷静,从罗汉床的脚踏上走下来,她缓缓地站在蒋南怀身前,微微曲了下身:
“世子爷说的是,我王家并没有养外室的主子,所以长辈们从未教导过我,作为主母要怎么安置贱人生出来的孩子。”
“你!王氏......亏的旁人多加称赞于你。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蒋南怀心中理亏,甩了下袖子脸看向旁处。
他口中的王家不仅是他的岳家,还是他的上封工部侍郎家。
他以举人之身能进入工部,除了父亲的安排,也依仗着岳父大人在旁帮衬。
他这个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外人口中的小公爷,如今只是工部挂个闲职区区五品官。
今日更是让岳父大人一顿的苛责,让他丢尽了脸面。无非就是外室的事情被岳父知晓,在给女儿撑腰,给他下马威。
王氏拿起炕几上的茶杯喝了两口,压下胸口那份郁气。
尽量把声音放得平缓,“世子爷知不知道,家中的哥儿和姐儿在议亲。”
见他了然又不在意的神情,接着说:
“博哥儿过了岁始已经十八岁,眼下我正在和宣平侯府的长宁郡主接触,博哥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蒋南怀的火气降了不少,说到孩子,嫡出庶出不都是他的血脉。
依然梗着脖子说:“你若是不想看到宝哥儿,就把他送到母亲身边。他还不到两岁,你总不能把他扔到后院,就这样任他自生自灭啊。”
如果不是他的心血来潮,还不能发现宝哥儿嗓子都哭哑了。
看到的时候,婆子正按着往他嘴里喂药,就为了不让宝哥儿哭,她们晚上能睡个好觉。
气得他当场命人打杀了她们。
王氏第一次听到那孩子的名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心情。
宝哥儿?
他们怎么敢的呀!
他是谁心中如珠如宝的存在?
那她的两个嫡子又算什么?
面上就要维持不住,声音有些尖利的说:“母亲?你觉得老夫人会帮你养这个孽种?那日我说到博哥儿的婚事,老夫人是完全漠视的态度!”
那日人多口杂,老夫人没有过多了解也就算了,过后提都没有再提过。
果然不是她亲生的,便不会放在心上。
蒋南怀一听站起身来,“博哥儿是咱们的嫡幼子。宣平侯府,长宁郡主,这门亲事对博哥儿仕途有很大帮助的。”
“是不是你没有同母亲说清楚,父亲那里知道吗?”
说到这个,让他忘记了来时的目的。
一个是年幼不懂事的庶子,一个是今年中了举的嫡幼子,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王氏见他这副模样,轻吐口气,身子才渐渐在罗汉床上坐稳。
笑着安慰身旁的夫君,“父亲还不是凡事都听母亲的,许是那日我没有同母亲说明白,等有了一定,再同母亲详谈吧。”
“世子爷担心的妾身明白,那孩子总归是大房的血脉。明日便带着他去明辉堂给母亲请安,也是时候让他见见家人了。”
世子爷让她没了脸,父亲那边定会给他压力。
这场博弈谁先找上谁,谁就会占了下风,她也正好把幼子的婚事拿出来同世子爷说。
凡事都过了明路,她这个做儿媳的才不会让人挑出错处。
蒋南怀听到他想要的结果,才露出进屋后的第一个笑容,拉过王氏的手拍了拍。
笑着说:“还是夫人想的长远,这个家多亏了有你在背后操持。”
王氏面上带着温和浅笑,露出一侧面颊的酒窝,轻声问他:“世子爷有给九少爷起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