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屋脊落在飘雪的天色里。
门外雪白的灯笼幡帐,凄苦无依。
步行来的御林军卫近前,门口的帮手招呼门内的主人家,主人家一身孝服出门,看到外面推车里的粮食布匹还有白布封的银两,再次悲从中来,哭声震天。
穿着布衣长衫的冯云一身少年人的打扮,恭恭敬敬在灵前行礼。
后面随同而来的提南兴,高忠等人也一起行礼。
主人家还了礼,没说什么返身回去了。
若是第一次见到,提南兴怎么也得翻个脸,可这会儿已经是第六家,他也没了气性。
有的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的是家中独子,有的本就是富贵人家尚且还有几分客气,有的破屋烂墙的提南兴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前面的冯云脸色更白,从这家出来身形微晃,跟着的张鸣赶紧的扶了下,冯云这才再度才平稳下来。
榕城阵亡兵士众多,她没有机会。
这回她想尽力。
她知道会挨打,只是没想到会挨的一点儿水分都没有。
挨了打,祖父才说世上的将军哪怕是皇帝,男人当得女人也当得,而既她想要当将军那就是将军,将军所担,她也要担,因为将军不分男女。
也就是说她别指望着因着她是女儿家会有照顾。
祖父不把她当女娃子,父亲说也不说明白。
即便她心生委屈也说不出来。
因为是她自找的。
大兄怪她,叫竹香用力抹药也是为了她。
如果不是昨夜里抹药的力道足,今儿个她还真坚持不下来。
她曾听榕城的兵头说过,一场仗下来最怕的就是往阵亡的兵士家里头送抚恤,别说抚恤不多,就是抚恤再多,人家里死了丈夫儿子老子,又是这点儿银钱能换的?去五家,至少有三家指着鼻子骂,怎么死的不是你,把我家的男人还回来!可若是能还,他也是宁可自己死了还回来,可自家也有老婆孩子要养,自家的老婆孩子怎么办?只能任打任骂,念叨着这都是命,说不定下回还真就轮到了自己。
那个兵头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是含着泪的。
冯云记得他身中五箭还面不改色,可只说着就要哭了。
当时看着遍地死去的兵士,她也心痛难过,但远远没有眼下更难以言表。
可能那时候她还是高高在上,而现在她就是那个兵头。
走了六家,没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但看着家里的老人妻子,看着眼前勉强扯出来的笑容,看着躺在正堂屋里的棺椁,她真的几乎要站不住。
原来她看到的只是死去的兵士,现在她看到的是兵士身后的家人。
他们都活着。
十二条人命,十二户人家。
他们都只是当兵吃粮,养家糊口。
即便丰厚的俸禄已经是卖命钱,可还是人命一条,没得重来。
冯云缓缓扭头,看向远处里的那高大宏伟的宫城。
雪花飘落,漫漫白色笼罩京都,宫城之内更是银装素裹,好似天地间极其干净之地。
冯云转过头,看向前路。
“继续。”
提南兴还想说歇一歇,但看冯云比先前还要寒下来的脸,什么都没说,跟在后面去了。
后面的六家却不比前面的六家,其中有两家是骂着他们出的门,还有一家动了手。
提南兴本来想冲上去,被冯云止住。
冯云在前,不挡不拦,就这么受着。
还是提南兴眼尖,看到冯云后背上渗出的血,大喊:“你们干什么!这位是正四品的骑都尉,来人,都抓起来!”
后面的兵士们轰然上前。
冯云制止。
那家人也慌忙停手:“大人恕罪,我们不知道,我们也是心急,家里人都没了……”
“心急就能殴打上官?告诉你们,少不得关上个把月,让你们在牢里过年。”
“算了!”冯云道。
“这怎么能算——”提南兴扭头看到冯云眼底的红,话在嘴边上转了圈,出来就换了模样,“告诉你们,你们就沾了躺在那里的小子的光,若是再不知道好歹,就是死人的面子也不好用。”
……
走过了十二户人家,到了外面冯云说各自分开,提南兴执意要送冯云回府。
眼看着都受伤了,若是他们看到了还当没看到,不就是上杆子找揍?
“我没打算现在回去。”冯云目光游移。
提南兴又懂了。
就像是原来他在外头犯了错不敢回家一样。
这是不敢让家人知道受伤的事儿。
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她在外面。
“你去哪儿,我陪你。”提南兴道。
四周一众人等看提南兴的目光都有些怪,张鸣更是目瞪口呆。
冯云的眼里也闪了下,她就等这句话呢。
“你真是……”冯云状似无奈的摇了下头,“去太医院吧,正好看看伤处。”
提南兴一拍脑门:“我怎么就没想到!”
提南兴身后的高忠神色意味。
……
太医院临着皇宫,与皇宫还有道门,若是宫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