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鸣并没有跟苏问昔说当日别院发生的事情,因他知道,依苏墨的性子,大约不到最后不刻是不会让苏问昔担忧任何事情的。
果不其然,苏墨过了两天到军营中来了一趟。
自从边城回来后,苏墨一直潜心将养身体。他的少卿基本上就是一个名号,皇上也不过份地问责,朝臣也知道他的身体,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自然没有多的人跟他计较。何况他领的,基本上也只是一个闲职,并不是什么显赫之位。皇上不说什么,谁也不会说什么便是了。
这样的苏墨特特地到军营来找他,杜鸣不用问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和苏墨认识时间不长也不短,从前的交情不算深却也不浅。苏墨基本上不和谁深交,一向冷清淡漠,相比起来,和他交情却算是深厚的。何况因着苏问昔,他们之间又多了一层亲近的关系。
不过自从认回了苏问昔,这个冷清淡漠的前任状元郎似乎脸上越来越有生气了。
“问昔最近似乎心事有些过重了。”苏墨开口,开门见山。
杜鸣就知道,他果然是为苏问昔来的。苏墨除了苏问昔,似乎也不会为谁上心了。
苦笑道:“她自小心思就是个多的。”
苏墨脸上淡淡地,看不出什么表情,随意地问了一句:“最近的事情很棘手?”
杜鸣倒也不瞒着:“西番那边再闹,也是在境外。只要他们不出兵进犯,对我们就没有威胁。现在怕的是木内蛀虫,寻却不得踪迹,放任又不堪其害。朝廷正是休养生息百业图兴的时候,若再有一场内动,外敌不入而国体自解。”
杜鸣凝着眉头,向来面无表情的脸膛多少带了忧虑。
苏墨看着杜鸣,微微一笑:“边城都被你打了下来,区区蛀虫岂能难到你?有些事情,不能存妇人之仁。关键时刻,宁可
错杀也不教放过。子规,你对别人心存仁慈, 岂不知别人正要利用你的仁慈动下杀机。你若想抢得先机,必要防患杜渐,先发制人,且务要行事果断,不存疑虑!”
杜鸣看着苏墨愣了一下。
他认识苏墨多年,一直只知道苏墨性情淡漠,对人多少不近人情,却从未觉得他决断如此。一时之间,忽然觉到苏墨身上带了杀伐之气,不觉心中一凌。
他其实知道,自己对苏墨并不十分了解。一个能从当年三个皇子争位的残酷折磨中生存下来的人,并最终功成名就,成了皇上信任的宠臣,其手段和隐忍何等了得。
然而他忽然之间意识到,在那场残酷的夺位内斗中,只靠手段和隐忍其实是远远不够的。如苏墨,他其实还有许多他看不到、不了解的地方,他刚刚才意识到了。
是因为问昔么?所以他终于露出了锋利的一面?
苏墨看着杜鸣,脸色淡然,眼神却带着坚定:“子规,苏家为这皇位流的血,已经尽够了。我不容许阿宣再被牵涉到里面。我甚至不愿她为这些事情有半份不安和忧虑。她太聪明,越是看得明白,我却愈是担心。她什么事情一点即透,我才更是担心。你可明白?”
杜鸣当然明白。苏问昔是太聪明,却城府又太浅。她对人的憎恶直接又直白,现在奶嬷皇上任着宠着,万事还好。哪天失了皇上奶嬷的意,便是千个万个把柄被拿捏着。
“我答应过苏老爷,顾她一世安好。等这些事情了结,我会带她回边城。”
苏墨淡淡笑了笑:“子规,走并不是一了百了的解决之道,如果你还没有想明白,那你顾不得她一世安好。”
杜鸣愣了一下。苏墨并不希望他走?
“问昔,并不喜欢朝堂。”
“也许她并不是不喜欢朝堂,而是不喜欢你身陷朝
堂呢?”苏墨反问。
杜鸣有些迷惑:“问昔,一直的心愿便是游医天下,我答应了她,待此间事了便陪她出行。”
苏墨依旧是淡淡地一笑:“子规,你为阿宣做到此,我十分心慰。然而我还是那句话,走,不是一了百了的解决之道。你且细想一想罢。”
一直到苏墨走,杜鸣也没有想明白苏墨的意思。如果他一走了之还不能让皇上放下心中芥蒂,那皇上究竟要他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或者,皇上究竟想要什么?
“苏墨?”
在送苏墨出营的时候,杜鸣忍不住问道,“皇上,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苏墨回头,看着杜鸣笑了笑:“这个问题问得好。你且认真想一想。有了真正的答案,你便知道如何做了。”
回头上了马车,悠然而去。
杜鸣满心疑惑地回营。
他最近做事情力度颇大,只一心想着快些完结这些事情,早日从朝堂中脱身。接触的事情越多,越发觉得朝堂的水深,人心难测。他愿意和苏问昔过简单的生活,不去为这些利益争夺的事情烦心。
然而苏墨的到来一下子打散了他做事的积极之心。如果他离开都不能将事情了结,那么现在他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皇上交给他做这些事情,他一直以为皇上要的是他的态度和手段,然而现在看来,远远不止。以苏墨对皇上的了解,自己显然没有猜透皇上的心思。
皇上,到底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