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游二十七年,这年冬天的某个寒夜,全皇宫的人都知道,宁贵妃早产了。
各宫各室的妃嫔,包括他们的皇后娘娘,这一夜没有一个在安睡。心存善念的,都在祈祷宁贵妃这一胎生出来的是个公主。心存恶意的,暗求上天来一个母殁子亡。
景祥宫中一片慌乱,却是因为他们的贵妃娘娘声嘶力竭地轰了所有产婆稳婆出去,不准任何人靠近自己。皇上亲自指派的人也不行。
大小的宫人已慌成一团。因为皇上说过,贵妃娘娘但凡有半点差池,一宫的宫人个个陪葬。
消息飞速地传到前殿,皇上迅速赶来了。
豪奢阔绰的宫室里,夜明灯照得如同白昼。憔悴的贵妃娘娘躺在华丽的镏金描凤床上,一脸的隐忍灰败。从始到终,这位娘娘没有出过一个声音。
殿内的宫女下人已被贵妃娘娘尽数轰走,皇上站在床前,看着凤床上倔强的女子。过来的时候是满腔焦急,看到她的表情的那一刹,是无尽的恼怒,然而在短暂的僵持后,深深叹了口气,动了动嘴,最后终于是妥协了。
似乎将她留在宫中的那一刻,总是她威逼,总是他妥协。然而再多的妥协退让,也不曾打动过她的心。
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许早已不是活生生的她了吧?
全皇宫都知道,她是早产了。然而他知道不是,她也知道不是。从她入宫的那一天,全皇宫都知道,一个月三十天,他在二十天是在她宫中。然而谁又知道,他日日在她宫中,只在在她熟睡的那一刻,才敢近到她床前看她几眼。
他想他这一生,杀伐果断,冷血铁腕。外面都传他暴虐,可是为这一个女人,他就软了心。软语轻话,他也只对过这一个女人而己,偏偏
她视他如仇。
为她的冷硬心肠,他也恼羞成怒过。可一对上她,所有的怒气都在无形中消散,只剩了一腕柔软。背过她去怒得摔案挥拳,然而在她面前,总是做小伏低。
堂堂帝王,心爱的贵妃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视若珍宝。而他,明明恼怒,却为她做着瞒天过海的事情。
然而即使如此,她也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入宫数月,连个笑脸都不曾给过他。
甚至到临产的这一刻,还在为了那一个男人,对他以命相逼。
她比他更狠心,比他更冷血。
她知道他一个相逼,他能做的,只有步步倒退。
这个女人,从见她的那天,只一个照面,就把他打败了,不费刀枪。
“他还活着。”他说。
她没有反应,只是拿眼睛盯着他。
她并不相信他。
他除了当初自食诺言强留了她在身边,何曾对她有过一点欺瞒?
他苦笑了一下:“他若真死了,我能瞒你几时?”
她的表情松了下来。床上紧绷的身子一松,脸上立刻露出了痛楚的表情。然而依然闭着嘴不出声。
她在他面前,不肯示好,不肯露笑, 连疼痛都不愿意露给他。
然而他看着她咬破的嘴唇,却是心疼了。张口就喊外面的人。人都慌了。
她要生了,女人生孩子向来是个关口。她身子一直不好,怀这个孩子几乎是拿命在耗。专门指派的太医曾经建议她打掉这个孩子,以身子为重。然而他却不敢跟她说。他能想到她的反应,也能想到她会怎样想她。
他压着太医给她补身子。然而太医诚惶诚恐地说,她的身子不只是滋补的问题。
他有几次,想偷偷拿掉她的孩子算了。他知道那些妃嫔们,包括皇后,都不会放过她这个孩子。她自己也
知道,而且很快封了宫门,并且某一日冷笑着对他说:“都不想我生这个孩子,你也是吧?没有关系,孩子没了,我和孩子一起,一了百了!”
她说得那样浑不在意,他却怕了。
她身边的大小宫人被他换了个遍,他甚至有意无意点了点皇后,告诉她“贵妃那边出了差错,谁也讨不了好”。除了她,他对谁都能狠下心来。
他不是为那个孩子,他是为她。
孩子生的时候,他就在殿内,殿内备着最好的药,最好的滋被品,外面是宫中的数名太医。在他坐镇,景祥宫外面谁也不敢冒然进来。
产婆稳婆是他亲自让人找的。在他的盯视下战战兢兢。因为他说了,贵妃或孩子,无论哪个出了差池,你们的命也交待了。
他看着她咬着牙,看着她疼得脸色煞白,看着她满脸汗水,看着她被折腾地有气无力几欲昏厥。
他听见产婆几乎是哭着求她:“娘娘,一定要撑住,千万别晕过去,小皇子的命全在你手里啊!”
他觉得这时间为什么这么长?这一刻为什么这么难熬?他冲动得想上去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拽出来。他想将她抱在怀里,跟她说“你对我疼没关系,你对我哭也没关系”。
她已经失了力气,整个人软软地躺在床上。产婆哭喊着求她撑一撑,然而她似乎意识游离一样地已经不去反应了。
他冲上前去,几乎是发狠地攥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发狠地说道:“你敢出事,朕一定找他给你陪葬!朕说话算话!朕一定会让他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