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沵伸伸手想开门,见三九一动不动,犹豫一下,就没有动。
别人教育孩子的时候,多半是不喜欢旁人插嘴的。显然杜济把自己当成了那俩的父亲更甚于兄长。
然而苏沵自己,完全没有觉得有任何违合感。
大约在苏府常听舅舅说“幸好有济儿那个孩子,阿宣那任性胡闹的性子,是无论如何教育不好孩子的”。
听习惯了。
门外轻轻敲了两下。
苏沵打开门。门外一地的水两个下人正在收拾,似乎是习以为常了,做得有条不紊,不带任何诚惶诚恐。那两个猴孩子人己经不见了,看来是被下人带走泡澡去了。
“二弟你洗漱一下,我带你去用早饭。然后带你出去转一转。”
苏沵日常起居向来不用人伺候,苏府没有那规矩,杜府这边也没有。一府里下人不少,府里的小将军小公子向来是起居自理。
苏问昔定的规矩,执行得也不错。
苏沵麻利地洗漱了一番。跟着杜济往前面厨房走,一边问杜济:“父亲和母亲用饭一向这样早吗?”
他喊不出爹爹和娘亲,太生疏。心里想亲近是一回事,嘴上喊出来又是一回事。
杜济默了一下。
活到现在,终于觉得有一件是他说在口中颇觉丢脸的事情。
不过身边的是二弟,自己母亲什么德性总要知道,于是很含蓄地说了一句:“母亲向来晚起,父亲向来是和母亲一起用饭。”
其实不是晚起,而是根本赖着不起来。尤其天寒地冻的这个时候。若不是有杜大将军管着,一上午饿着肚子能躺到中午。
苏沵很聪明地“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所以今天的早餐桌上,以及未来在府上这段时间的早餐桌上,用早餐的大约就只他和杜济两个。
不知为什么,悄悄松了口气。
他很怕餐桌上是传话中他的父亲和母亲殷勤劝饭的场景,也很怕是那一家人其乐融融独他一人难以融入的场景。
他还是很愿意和杜济共进早餐的。
“母亲昨天晚上就给了食方吩咐人给你慢火细熬做滚鱼粥,一会儿你尝一尝看看味道如何。”杜
济很有深意地看了苏沵一眼。
边城苦寒,向来以烤牛羊肉为主菜,不比都城多吃鱼肉。然而知道苏沵要过来的时候,他们娘亲立刻让他带着人到山上寒潭捕了几尾大鱼回来,一早就交待了食方菜谱给厨房。
杜济印像中,他们母亲真没有对谁如此上心在意过了。
苏沵,他懂母亲的一片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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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沵觉得在杜府的每一天就像过庙会一样。其实就是那两个猴孩子,就有本事把偌大一个府搅得天翻地覆。
苏沵发现,只要那两个猴孩子做的不是损人害人的事情,杜济多数时候是不管的。然而却苦了府里的一众下人。那两个猴孩子显见地是太势利了,除了自己爹娘不敢祸祸,其余任何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受众。
苏沵在杜府里每天听得看到最多的是:
“小公子,你行行好吧!”(下人,无奈又苦恼地只差作揖下跪)
“猴崽子,真是翻了天了!”(药房里的乔老头儿,看也不看,直接一只不知道什么的药丸往身后一丢,爆竹一样地响,一阵浓雾后两个猴崽子成了熊崽子)
“再闹,我去找你们娘亲去!”(无恙,一只胳肢弯夹一个猴崽子,直接送到门口,扔沙袋一样丢出去)
“我不是惹不起你们,我是不想惹你们!”(绍布,说着话将两个猴崽子一手提一个,往树上一扔,那两个猴崽子呜哩哇啦地叫着,两只手一伸,分外娴熟地各自抓住一枝树枝,然后哈哈地笑)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苏沵在苏府住了十年,从来没有想到,哪家的府里还能是这样一番模样。
苏墨对他是极好的,然而却是偏静的一个人,多数时候,他都是坐在苏墨身边静静地看书。两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从来不是嘴,而是眼神。
可是在这个府里,一切好像是鲜活的一样。
喜欢吗?
也许是的。
也是更多的是新奇。
但多数时候,他还是愿意坐到杜鸣的书房里,寻一个舒服的地方安安静静
地看书。
在苏府的时候,他最喜欢去的是苏问昔曾经住过的院子,然而在杜府,除了书房似乎找不到一片清静的地方。那两个猴孩子似乎无处不在。
他发现杜济其实也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但他站在两个弟弟中间的时候,似乎从来也不受打扰。
苏沵还发现,他能看到父亲和母亲的时候很少,父亲多数时间在军营,母亲多数时候在医馆。无怪乎整个杜府要小小年纪的杜济来主事了。
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被留在苏府的原因了。
至少在苏府,他快快乐乐地享受了一个童年,杜济似乎没有。他练枪打拳从来没有落下过,然而剩余的时候似乎都在处理府里的事情。
然而父亲和母亲再忙,似乎从来没冷落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