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眼眸,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清清淡淡过,他侧着身子躺着,却面对着陈阿娇,又缓缓退开了,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而她终于睁开眼对着她了。
她怔然了许久,才忽然之间坐起来,便要出声叫宫人来,却不想刘彻伸出了手来,拽住了她的,那手指有些枯瘦,便像是萧条的树枝,也没有多用力,在病中,这手的力量显得分外孱弱,却让她再也走不动了。
“你……醒了?”她涩声道。
刘彻将她拽了下来,又躺在榻上,声音沙哑,“嗯”了一声,却将自己身边的被子盖到了她的身上,两个人中间躺着小浮生,这小家伙吮着自己的大拇指,正睡得香甜,粉嘟嘟的小脸,长长的眼睫毛,小嘴嘟着,像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整个脸上都带着一种很梦幻的笑意,刘彻一看便笑了,他似乎还觉得有些神思恍惚,“大约是醒了吧……也许还是睡着……”
陈阿娇不明白他的话,刘彻两眼眼窝凹陷下去,憔悴极了,伸出手去揽住了陈阿娇的腰,却是将她和小浮生都揽在了胸前,然后又闭上眼睛了。
陈阿娇忽然害怕极了,她推了他一把,模模糊糊又听到他说“阿娇姐,别闹,彻儿想睡觉”,她起身,“太医!”
外殿的灯火忽然亮起来,郭舍人倚着墙差点要睡着,乍听这一声喊,立刻便醒了,奔去找周太医,周太医也是迷迷糊糊,听了传召忙用冷水擦了脸清醒了一些才进来,陈阿娇立刻让周太医来为刘彻按脉。
“方才陛下苏醒了一会儿,与我说了几句话,现下却又睡过去了。”陈阿娇双手紧紧地扣着,说了一下方才的情况。
周太医皱着眉,摇头,然后收回自己的手,“陛下的病势倒是忽然稳定下来了,可是……”
“有话便说,勿要吞吞吐吐。”陈阿娇最厌恶这些太医们因为忌讳,什么都要斟酌再三说,真要到了救人的时候,这样的吞吞吐吐绝对会耽误病情的。
有的时候,不是陈阿娇要疾言厉色,而是下面这些人逼的,她觉得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糟糕了。
周太医道:“也许只是一时苏醒,真正能不能醒得过来,还要等天亮,这段时间反反复复神志恍惚是有可能存在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但病情已经基本没有问题了,只是醒过来会不会继续“神志恍惚”,那才真的是看天命了。
陈阿娇问道:“几更天了?”
“四更天了。”郭舍人答了一句。
她干脆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周围的人又应声而退,这种事情在这几天几乎已经让众人习惯了。
他们退下了,陈阿娇却再也没有去睡的心思,整个人极其清醒,她干脆从外面随意取下了一封竹简,在离刘彻榻不远的漆案边坐了下来,点着一盏灯,就这样看着,旦白与馥郁那边也不睡,给陈阿娇端了一杯茶进来,她一看这琉璃盏,便笑了一声:“你们也去休息吧,或者轮流着去休息。”
馥郁与旦白都摇头,陈阿娇也不顾及那么许多了,只是继续看竹简。
眼看着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整个宫殿外面也都开始熄灯,远处的灯火灭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将明未明之中,昏昏沉沉的。
几乎一夜未睡的陈阿娇,就看着那天边渐渐地火烧一样亮起来,她手放在窗台上,外面秋色已浓,耳边忽然响起了谁慵懒打呵欠的声音,陈阿娇一回头便看到刘彻披衣站在自己的身后,然后抱住她的腰,将他那因为染病而消瘦的下颌放在了陈阿娇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阿娇姐,看什么呢?”
陈阿娇扭过头,刘彻这一张尽管消瘦却依旧英俊的脸便在她眼前,近极了,刘彻便顺势往前一啄,亲了她的嘴唇一下。
陈阿娇呆愣愣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天我说要送你很多很多猫,问了你好多次,你都说不要,可是我总觉得昨天做梦了,我说送给你好多好多猫好不好,你说了好字,是不是?没骗我吧?”
他的下巴尖尖的,太瘦,放在陈阿娇的肩膀上有些硌得疼,在听到刘彻这句话之后,陈阿娇只觉得心底发寒,竟然一把推开刘彻,冷声喊道:“召太医!”
刘彻不明白陈阿娇怎么忽然推开自己,心里委屈极了,眼底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来,却只能站在一边喊她:“阿娇姐……”
周太医又急急忙忙进来了,只是刘彻打量了周太医半天,忽然道:“这臭老头子谁啊?”
周太医呆若木鸡,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接着就开始颤抖起来,作为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周太医是位很有脾气的太医,惹急了就是太后让去看病都不去!现在竟然被刘彻这样说,周太医也没了理智,他伸出手来指着刘彻,抖了半天,冒出来一句话:“臭老头子?我这臭老头子还就不给你治病了!”
陈阿娇这才是真的头大如斗,她忙将刘彻拽过来,刘彻却有些不依不饶,“就是臭老头子,你才有病!”
明眼人这一下就看出不对劲了,刘彻怎么可能指着一老头子的鼻子这样不管不顾地骂起来?
周太医本来应该很快察觉到的,可是因为刘彻骂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