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寿村外,很快搭起了难民营。
这营地虽是安岳城守军们塔起,但难民们却并不感谢他们——他们只是围坐成一圈又一圈,听着那名中年“厄难僧”布道。
其余那些僧人行走在人群中,为他们发放一本本手抄的《百厄难经》,难民们如获至宝地将这些经书抱在怀中,满目都是虔诚。
事实上,将难民营建在天寿村外的行为,颇有点脱裤子放屁——在那厄难僧展示过治愈病人的“神迹”后,天寿村村民便一个接一个也钻入了难民之中。
他们同样坐在人群里听着经,眼神同样的期盼而明亮,除了穿的衣服稍好些外,与那些难民没什么不同。
人圈边缘,傅青舟与宁无书静静坐着,各自手上也捏着一本经书。
“你说过,之前在梵音寺中,这经文可以将人洗脑。”
宁无书压低了声音道:“此时他们的布道,可有此等邪效?”
“应该没有。”傅青舟轻声道:“那僧人开的不是灵窍,此时念的也并非百厄难经、只是在讲解经文内容,我的神魂也未见任何不适,他应是没有那等能力。”
宁无书微微眯眼:“但他手中那瓶药水,确实有着治愈脏石症的功效。”
说话间,两人同时偏头望向了另一边。
营地边缘,梁广昌正一脸肃然地替人把脉、看诊,他的病人正是之前被厄难僧救好的那个难民,如今几个时辰过去,那难民的状态依然好得很。
他脸上身上脏石未见复发,气色极佳,说话也很有中气,对梁广昌的看诊十分不耐烦,不停往厄难僧的方向看去,很显然,若非周围有安岳城守军看着,他早就甩开梁广昌、钻去人群中一起听经了。
“得想办法搞到那个瓶子……或至少从里面弄出点药水。”傅青舟低声道。
但很显然,这不是件简单的事。
当时从船上走来的僧人,总共有二十六人。
这二十六人在发放完经书后,便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定在了厄难僧身边,成护卫之势。
“他们的实力,倒不见得多强。”
宁无书缓缓道:“凭你我二人之力,将他们杀个干净、夺过那瓶药水,不是难事。”
“但这上万难民,却不是简单事。”傅青舟摇头道:“你说这些厄难僧眼下做了什么坏事么?也没有,他们甚至还治好了一个人……接下来,肯定还要治更多人。”
“你说疫病是他们散布的,证据呢?或者不说证据,能拿出说服百姓的假证据也行啊,这也没有……”
“咱们忽然把人杀了,把药水抢来,万一……我是说万一,那药水中藏了别的门道,咱们还用不好、治不了人,怎么办?”
他皮笑肉不笑道:“那接下来,就该轮到咱们被难民生撕活剥了。”
宁无书颔首,神色淡然,很显然,她也能想到这一层。
或者……她想得更深。
“而且,这事咱们无法与安岳城衙门合作。”
她淡淡道:“眼下这些厄难僧帮他们安抚住了难民、甚至还能治愈疫病,无论是知府还是守军将领,心中只会感谢他们——我们若是莽撞,衙门会帮着厄难僧对付我们。”
傅青舟笑笑:“无书姐,你可是堂堂北疆军大将、相剑师之女,我也是明剑阁特使,咱说话不好使么?”
“呵。”
宁无书不屑一笑:“这儿还只是潘阳城的难民,便有上万之数,整个长岸滩不知还会有多少人……等他们在有心之人带领下冲进城中、围攻衙门时,你便晓得咱们说话好不好使了。”
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问题,二人心照不宣,都未说出口。
慧觉,眼下确实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但李倾……或者说圆照,可没在明剑阁、刑部这些地方挂上号,厄难僧众更是没留下过恶名。
你不能说,因为他们和梵音寺一样、信仰百厄难佛,便要斩尽杀绝吧?百厄难佛那可是佛典上正经记载的佛祖之一,要真这样做了,天底下的佛门中人都要反扑了,朝廷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傅青舟勾了勾嘴角:“那咱们,是得好好想个办法接近厄难僧、搞定他手中药水。”
两人又一次望向了梁广昌。
此时,他方才看诊的那个难民已经离开,钻回了人群,只剩下这位老神医自己坐在原地、满脸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
就在这时,人群中央的厄难僧忽然停了下来,微笑道:“贫僧知晓,诸位所求何事……只是甘露滋生极难,虽一滴可救一人,但些甘露一日仅生数滴,此间上万人,贫僧也无法一一相救。”
但没等众难民露出失望神色,他便笑道:“但,诸位施主也莫要担忧,贫僧有办法。”
他摊开双手,朗声道:“我佛百厄难渡世传经,需诸位历苦海、受非常之苦,而后得享万世之福。”
“今诸施主疫病缠身,已为佛选为百厄之缘主——尔后,只需日夜颂经、心存虔诚,贫僧将以净瓶中厄难甘露和于水粥、施以法事,赠于诸位缘主。”
“颂经七日七夜、服食甘露亦七日七夜,心诚有念、疫病可尽除。”
听了他的话,众难民还是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