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入夜,难民营中,颂读百厄难经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齐整。
傅青舟与宁无书坐在一处,手中各自端着粥碗,神色很是肃然。
“查不到。”
宁无书轻声道:“今日梁神医缠着法陀时,我又将他的帐篷查了一遍……不仅是他的帐篷,那些僧人的帐篷我全都查了一遍,全都没有存放药材。”
傅青舟也摇了摇头:“他们运米的过程中也未见药材,而他们存放米粮的地方乃是露天,所有人都能看见,我午后也去逛过一圈,亦是没有任何东西。”
宁无书皱眉:“可是……”
“……可是,从昨晚到今晚,法陀时不时便将躲在帐篷中,不见任何人。”傅青舟沉声道:“他一定在做什么。”
“我离他帐篷近。”宁无书饮了一口粥,道:“也能听见他帐篷中传来轻微的声响,他一定是在炼药。”
“别的不说,今日傍晚时,他帐篷里都飘起了烟……那定是炼药所致,可他们却说,法陀是在作法。”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抹不去的疑惑。
法陀这一天时间里都要花好几个时辰炼药,怎么可能没地方藏药、也没人给他送药?
是,经常有僧人进出他的帐篷,如今天寒地冻,那些僧人也都穿着宽大厚实的袍子,那袍子里要藏些药材太容易了……可他们的药究竟是从哪来的?
这些僧人也确实有带一些行藏,但那些包袱小箱就这么大,就算之前藏了药材,够用多久?
“一定有我们忽视的地方。”
傅青舟沉声道:“调查的范围要加大,任何……我是说任何可疑之处、可疑之人,都必须注意。”
就在这时,难民营另一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嚎啕大哭。
两人一惊,站起了身,循声望去。
其他难民也一样,全都被吸引,纷纷站起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傅青舟与宁无书两人靠近了些,便听见一个孩子不停哭喊着“娘”、“你醒醒”之类的话,顿时心中明了……是有病人死了。
“唉。”
傅青舟叹了口气。
这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如今天气如此寒冷,病人身体本就虚弱,一层薄薄的帐篷又能挡住多少寒风?
更不用说,如今疫病横行,安岳城物资也并不富裕,能送来的棉被、棉衣大多也破破烂烂……从昨晚到今日,没有出现大规模死人,已是极其不易了。
他们与其他难民一起围了过去,只见一处帐篷外,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趴在他娘身上抽泣着,那女人浑身上下布满脏石,已没了呼吸、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天空,手边还放着来不及喝的粥。
梁广昌也在这——他摇了摇头,叹道:“对不住,孩子,你娘病得太重了,脏石已入侵心脉,老夫……回天乏术。”
那孩子还在哭泣,没有抬头。
人群里,有难民摇头叹道:“这女人一定是不够诚心,你看我们,喝了一天的药,精神都好多了……”
他话没说完,那孩子便猛地抬起头、狠狠瞪来,哭红肿的眼中是浓烈的杀意!
“我杀了你!”
这孩子像小狼般爆发出怒吼,突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朝方才说话的人扑了过去!
但没等他冲来,一个拳头便重重捣在了那难民肚子上!
是宁无书。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她一把掐住难民脖子,又往其肚子上捣了一拳、随后将他踹到一旁,恶狠狠道:“人家死了娘,你在这说风凉话?!”
那人被揍了两拳、又被掐了脖子,差点没上来气,缩在地上,惊恐而艰难地呼吸着。
傅青舟也一把顺势拉住了那孩子,任由这孩子如何发疯、都挣脱不开。
“别急,别急,有人帮你教训他了。”
他在孩子耳边轻声道:“先安葬了你娘才是正事。”
他们出手的原因很简单……所有的难民都是受害者,他们沦落至此,被僧人蛊惑也好、说难听话也罢,但不该互相厮杀。
现在看上去只是一个孩子因为他的娘、要向一个成年人发起猛扑。
但难民们身受重病、又冷又累,被潘阳城赶出、迁徒至此,所谓的“佛恩”尚需七日见效,他们心中多是又怕又疑的。
如今又死了人……人心,定是大为不稳。
如果见了血,无论是孩子发疯真杀了成年人,还是那成年人伤了孩子,都有可能是个恐怖的导火索。
虽然说,难民营乱了,对那些厄难僧散布信仰大为不利,但……
傅青舟也好、宁无书也罢,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群本就可怜的人,陷入更大的恐慌与危险之中。
没什么人同情那个被宁无书揍倒的人,他说话实在太难听,被人打出屎屁都是活该,不少人还唾了他几口、补了几脚。
那孩子被傅青舟死死缚住,见状如此,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梁神医。”
傅青舟抬头问道:“死者……要怎么处理?”
“焚烧。”梁广昌涩声道:“若就这样掩埋入土,疫病会污染土地与水源,蛇虫鼠蚁也会携带疫病四处窜走,导致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