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日停了雪,天间阳晖大盛。
晨光将远处的清徐山脉镶上了一层金边,洪江波澜的浪水倒映着晖光,积雪化去时寒气虽重,但只要沐浴在阳光下,便总还是温暖的。
天寿村外的难民营,迎来了第七日清晨。
今日法陀领着众难民们颂经时,那成千上万的人仍是围成一圈又一圈、跟着诵念百厄难经,只是,他们眼中的渴望与期盼最为明亮、压过了虔诚,与此同时,大量的难民们眼中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
他们像一只又一只等着喂食的饿狼,在生肉投下前,他们会安心地等待着喂食者,但并不代表着,他们不想将那个人撕成碎片……
但就在这些人眼中闪烁着期盼、等着今晨颂经过后、能领上那碗救命之粥时,却忽然听法陀悠悠然开了口。
“诸施主,贫僧知道,你们在期待什么。”
他微笑道:“但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服食厄难甘露、洗身涤骨,需先经焚身之苦、方达极乐胜境?”
众难民一怔。
这是啥意思?
不过很快,他们便想了起来。
当初法陀第一次现身、治疗病人时,那病人痛得在地上不停翻滚、几乎要死过去一般,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看来,诸位施主大多已经明白了。”
法陀微笑道:“此七日来,诸位服食米粥、甘露已渐渐融入你们骨血,但未曾将你们治愈,其原因便是……你们尚未经历最大的痛苦。”
此话一出,有坐在前排的难民没忍住,颤声问道:“我、我们病成这样了,还不算痛苦么?”
“算不算,贫僧并不能断定。”
法陀的表情依然平静温和:“甘露未起效,便说明……不算。”
众难民哗然。
得了这样的病、随时可能死去,被家乡抛弃、成为无家可归之人,这都不算痛苦?
那还要怎么才算?!
“那还要怎么才算?”人群中,乱哄哄地响起了问声。
法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人群中的哄乱声稍稍平息了一些,这才缓缓道:“很简单,给予自己痛苦。”
“你们需要有身入炼狱的觉悟,方才能得甘露之眷。”
“师弟……”
他唤道。
于是,一名僧人站了出来,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短刀。
法陀接过短刀,微笑着递给了他面前最近的一个难民。
“这、这是……?”
那难民瞪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刀。
法陀柔声道:“请怀抱投身炼狱、经百劫巨苦的心思,使用它吧……忘记你渴望的一切、忘记你期盼的一切、忘记你自己。”
“请放心,你不会死……但你需有死志、方得涅槃。”
那难民手中握着短刀,眼中满是恐惧与惊慌。
“我、我要……”
他颤声道:“我要干嘛?”
不仅是他,周围其他难民也全都瞪大了眼睛。
后边的一些难民还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随着消息向后飞速传递,人群很快便哄乱了起来。
但这份哄乱还没怎么闹起,几个僧人便将装满米粥的板车推进了人群。
今日的米粥格外香,那股香气中似乎还有某种令人心静的气息,难民们立即便又安静了下来。
法陀微笑着,将手搭在那握着短刀的难民肩头,柔声道:“放心,不要害怕,平静地接受它……但不要切在喉咙上,否则米粥难以入口,心脏是较好的选择,记得动作要快。”
“我我、我我我……”
那难民完全惊呆了,低头看着手中短刀,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一样,迟迟下不了决心。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大喝!
“别听他的!”
一个壮汉猛地站了起来,怒目圆睁:“老子就没听说过救人还要别人先自杀的!”
法陀平静地抬起眼,并不愤怒,平静道:“厄难甘露之神效,自是……”
“我也不信!”
人群中,又有一个大妈站了起来,怒声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甘露!我们都知道了,就是拿药材炼出来的!”
“就是!”
她这么一喊,周围蹭蹭蹭又猛地站起了几人:“没错!你们是在骗我们!”
这似乎是个信号,难民营地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站起,那握着刀的难民也瞪大了眼,原本都已将刀递至胸前的他,又慢慢将刀放了下来。
法陀演技很好,他皱着眉头,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在说什么?”
“切,什么大师?”
人群里,陈青山冷笑着、慢慢站起:“别以为你们的勾当没人知道!你们做的恶事,连营地里的孩子都知道了!”
法陀沉默片刻,往身后一看。
他带来的那些僧人们,不少脸上都写着惊疑与茫然,还有几个……脸上青紫还未消、正低着头,目光躲闪。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法陀咬了咬牙,心中暗念道:“宁将军,您可一定要来救我啊!”
说罢,他对着陈青山,皱眉沉声道:“南无百厄难佛,诸位施主无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