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乱的崩溃中,扶禔听见了央云的声音。
“抱歉,吓到你了。”
她捏住扶禔的脸颊,几颗珍珠顺着她的手背落下去。扶禔的脸被央云转向了旁边,那双澈蓝的眼睛里映出对面的景象。
死去的人鱼,血红色的海水,痛苦的哀嚎都消失不见了。
他还在自己的宫殿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去过。
周围只有一片安静。
女巫的幻术?
不知道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被她欺骗的生气,扶禔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颗颗眼泪珍珠落到央云身上,越堆越多,几乎要将她埋在了里面。
“……”
他哭得喘不上气来,揪着央云的衣服问道:
“眼泪,眼泪对你就这么重要?”
“对。”
虽然早就知道央云的答案,但听到她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扶禔还是难过得想哭。
“就像你不想一个人留在孤独的海底,我也不想一个人待在坟墓里,在暗无天日的土地里。不会笑,不会哭,不会说话。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
扶禔听见央云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也想活着呀。”
他没有再说话,将头埋进了央云的颈窝,手里抓着央云的衣服。指掌死死收紧,直到青筋冒起,衣服被抓得皱成一团。
央云推了推他。
再哭下去,她要被珍珠淹死了。
“还去你们的聚会吗?时间还早。”
她的药水能让他看见最害怕的景象,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才过了一会,忽然扑倒她哭得歇斯底里。
听到央云这句话,扶禔抬起头,他的脸上带着很重的红晕,像醉酒后的酡红,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哭到晕过去。
“……走不动了。”
他的声音委屈。
别说洄游了,他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快被吓死了,吓疯了,崩溃了,神志不清了……
可他注视着央云的眼睛,却生不出怪她的念头。
央云的手被他抓住,贴在了他的心口上,扶禔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他声音很缓,带着些茫然无措:
“我的珍珠,好像长出来了。”
什么珍珠?
央云不解地看着他,但扶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央云,
“你得到了眼泪,不会偷偷跑走吧。”
央云摸了摸良心,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笃定一点。
“不会。”
短暂的停顿被扶禔捕捉到,他眸里的光冷了下来。
人鱼表现出了对她极大的不信任,几乎寸步不离盯着她,恨不得把她栓在自己的尾巴上。
事实上他确实这么做了,趁着拥抱的时候,扶禔偷偷量着央云的腰身。
央云低头看着腰上抻开的手,人鱼正比量着尺寸。他的脑袋快低到她的腰上,明明心虚得不行,还装出镇定的模样。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意图这么明显,她该假装看不见吗。
没有片刻等待,扶禔挖来了最坚韧的水草。在石头上反复捶打后,用力拧成了一股绳子。
他将绳子一端绑在自己腰上,低头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虽然还少了一点装饰,但没关系,后面他会越做越好的。
至于现在……
还是把她快点绑在身边比较好。
扶禔转头去寻找央云,发现她正坐在门边的柱子旁,手里拿着那本讨厌的药剂书。
他心头一跳。
太近了,她离出口太近了。
央云眼前忽然落下阴影,她抬起头对上人鱼紧张的目光。
“我有件礼物想要送给你——”
他说得又快又急,不敢和央云对视。
“好呀,是什么礼物。”
“你先闭上眼睛。”
扶禔环过央云的腰,将绳子系在她的腰上。
由于太紧张,绳子末端好几次滑了出去,他手忙脚乱抓住,又重新开始打结。
但好在央云没有反抗,死结终于打成。
一瞬间,扶禔心中的石头落地,他扯了扯绳子。
嗯,很结实,她再也跑不了了。
见央云睁开眼,扶禔又担心了起来,他生怕央云不喜欢,急忙道:
“我知道它没有那么好看,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以后重新做……你会觉得不舒服吗,我,我不是想关着你。这条绳子很长,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让我跟着……”
“我知道,我很喜欢。”
扶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听见央云道,
“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扶禔脸上浮现出笑意,在央云的示意下他乖乖闭上眼,一块布蒙上了他的眼睛。
布压住了他眼角的鳞片,扶禔感觉有些不舒服,但还是顺从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但他迟迟没有等到央云的声音。
扶禔开始慌了,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央云,却没有得到回应。
没有任何回应,四周安静得可怕,没有呼吸,没有温度,他感受不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