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凌殊会怕他,或者厌他,再如何,也不会还能如从前般相敬如宾。
毕竟他那般行为,着实不算君子。
而凌殊不喜欢小人。
先前也的确如他所想,连走路、查探,凌殊都离得远了些。
却不想凌殊还能如此温婉有礼地对他。
左清焰不知道该回什么,他低声嗯了一下,眼神带着些茫然地望着脚底凝固的斑驳雪层。
要是其他事情他自然就会回“无妨”,但这个,他还真的不太“无妨”。
他看完留影珠便知道了当时是什么情况,其他的都没什么关系,但是……金丹的力量应该不足以与诛离梦阵匹敌,哪怕是已经使用过、且还经历过漫长时光消耗的残余。
所以,他用到了体内另一股力量。
画面中偶尔看得到那股,从他手中出来的黑气。
他有些担心。
比当初听到凌殊出家,以为她是知晓了自己那些事情、厌恶他,匆匆下山求证的那般担心更甚。
甚至还略有些心悸。
说来也怪,每当遇到凌殊有关的事情,他就会感受到很多久违的、真实的,情绪。
当初只是怀疑,现在,则是已经有证据。
虽然黑气也不是一定就与恶鬼有关,也无法与他是个奇怪的活死人这种离奇之事联系起来,但左清焰就是心虚。
此时凌殊就在眼前,他却不敢看她求证了。
左清焰的反应总是出乎凌殊的意料之外,见他再无后话,凌殊微微挑了眉,竟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质问嘛质问没有,生气嘛生气没有,可要说他不介意,看着也不像是不介意的样子。
凌殊莫名品出一股意味儿:倒像做错事的不是她,而是他,
他在纠结什么?
看到左清焰低头不言的愣怔模样,凌殊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了一眼。白生生的雪地代表着纯洁美好,可脚下夹杂着驳杂血迹的雪地,并不好看。
就像梦中那个破破烂烂的“天之骄子”。
凌殊眼前恍惚晃过一张玉雪可爱的稚嫩小脸儿,随即却又掠过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
左清焰那么小的时候便历经生死劫难,无人知晓,无人问询,回宗后整个人大变,看着就毫无生气,却硬生生装出以前的模样企图瞒过众人。恰逢当时天下大乱,宗门内自顾不暇,也无人注意到一个刚失去了爹娘的小小孩童。
这样的孩童,太多了。
修真界正面临一场洗牌。
谁有空细心观察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儿正不正常。
凌殊本是要过去看下刘白的情况,人躺在雪地里好久了,还没醒,也不知道有没有啥事儿。见状却是用灵力探过去确认了人还活着之后,便又对左清焰十分温柔地开口:“阿殊有一问,十分好奇。”
她忽然就不想让他一个人再这么站着。
左清焰闻言果然眼神动了一下,明显是情绪有些紧张,却还是沉稳应声:“嗯,你问。”
他还是没敢看她。
凌殊不自觉嘴角微弯了一下,而后继续问道:“你当时既知晓出路,又为何要先动手?”
虽然说的的确是留影珠的事情,但内容却是与左清焰想的大相径庭。
他不自觉抬眼看了下凌殊,而后又似若无其事般低下了眉眼:“我没有那段记忆…”
略停了停思索一瞬,才复又答道:“…应该是在找你。”
他的确没有那段记忆。
但凌殊既然好奇,他便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倘若情景重现,他会如何做。
他认出诛离梦阵后,必定知其凶险。但同时凌殊应该也陷入了阵中,她不知原委,恐有误闯的隐患。
以防万一,他自然会去寻她。
后面想必是已经寻到了凌殊待过的通道,知晓她已然离开,才会突然停手退出。
凌殊美目微怔:“找我?”
她先前虽有所猜测,却也没料到左清焰会如此直言。
左清焰稳稳应声,仍未抬头:“此阵凶险,恐郡主误闯。”
左清焰向来坦荡得近乎离谱,得此回答,凌殊虽不做怀疑,却难免愣怔。
要说心底没有触动,是假的。
他明知离梦阵险,却没有选择出来等她,而是去找她……
实在让她惭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