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再恐怖的处境他最后都能活下来,是以她从不曾考虑过左清焰会死这个可能。
或许也就下意识觉得,他来冒险,没什么关系。
反正他最后会没事的,他以后还有那么多的路要走。
可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且不说别人能在险境中立足是别人的本事,没有这个义务帮她承担,并且哪怕不会死,受伤也是真的。
何况,她忽略了最矛盾之处。
方才提醒刘白,也猛地提醒了自己。
若她自己的命运能改变、刘白的命运能改变……岂不是任何人的命运都有改变的可能?
那么,左清焰的命运也可能会被改变。
那么,他也不一定就还能再次次幸存。
凌殊心中冰凉。
所谓的灯下黑,不外如是。
后面的路,她自己走。
是生是死,与人无关。
左清焰倏忽抬眼回望凌殊:“还请郡主以自身安危为先,待郡主安然渡过此劫,左某自会告罪。”
这是他方才说过的话,换了个场景,又说了一遍。
凌殊见左清焰如此严阵以待,忽觉好笑,不由摇头叹道:“左公子这次又是何罪?”
可真是喜欢揽罪名。
她自觉那番话于情于理都十分合适,哪里有一分怪罪的意思?
左清焰并未放轻松:“郡主的话,恕左某此时不能从。待郡主无恙,我再自请罚过。”
凌殊哑然。
她说的很清楚,而他想必不用她说也很明白,前路未知,凶险重重,这是在拿命搏。
她先前是灯下黑了。那他呢?
他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什么?
“为什么?”
凌殊直接问了出来。
他没有情绪感知,做事定有理由。
那为什么呢?
仅仅一纸婚约,他便能对她这样好?
一路行来,付出至此?
就他这一路的行为,哪怕是救命之恩,也该报完还有剩了。
凌殊没问出具体问题,前一刻还在说要不要离开的事情,下一刻就跳跃提问。左清焰愣了一下,而后抬眼与凌殊目光相撞,却是触之心领神会,瞬间便明白凌殊是问的什么。
他本应按以前的理由继续说“郡主是我的未婚妻,自然该对郡主好。”但话还未出口,心中却直觉不可、警报大响,硬生生止住了话头,哽得自己呛咳了好几声。
不知该如何回复,只好低下头,讷讷皱眉纠结:“我必须护在郡主身边。”
话语却是斩钉截铁,听着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凌殊更加不解:“为何?……是有谁给你安排的任务吗?”
左清焰摇头。
虽则父母生前的确说过,要让他有机会就多多照顾他的小未婚妻,尤其是成婚后,定要好好待她。
但是那只是欣喜时的家常话,谆谆教导以立家风,并非真的要他立誓做什么。
跟“任务”这两个字实在沾不上边。
他想回“郡主于我有救命之恩,自然该报答郡主”这个理由,这是事实,且情有可原、无可辩驳。
但左清焰胸中一梗,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像一旦说了这话,就有什么东西要走向他不愿见到的地方去了。
可是凌殊的话又不能不回,左清焰憋了半晌,最终拧着眉憋出一句:“没有任务。我只是觉得必须要护好郡主,否则…”
见左清焰顿住在那儿,凌殊等了两息后还是没忍住追问:“否则什么?”
有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的浓烈情绪翻卷,左清焰深深看了眼凌殊,而后沉沉吐出几个字:“否则,我一定会后悔。”
哪怕离开凌殊后感知不到情绪,但他就是有种直觉,他一定会后悔。
左清焰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人,他看了十七年。
倘若她消失……
他不敢赌。
凌殊想不到他有什么可后悔的。
可见他如此情态,凌殊心中也不可避免地有一丝猜测重新萌了芽。
要证实这个猜测,面对旁人或许简单,但左清焰已没有了情绪感知,证实起来颇为困难。
想了想,她还剩一个问题。
一个她困惑了一路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