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五藏进了马车里,打算跟苏仁礼好好聊聊。
但这语气可不正常。
苏敬安坐着没动,斜睨后面,“老五,你想对我动手?”
弟弟们的声音他很熟悉,谁是谁一听就听得出来,所以苏敬安并不惊慌。
苏老五不为所动,质问道,“爹去世那年咱们怎么约定的?谁都不许惹娘哭。你违反约定了。”
苏敬安叹气,放下折子,“那就回去告诉娘,让她当作没我这个儿子吧。”
“大哥!”
苏老五懊恼又挫败的松开他,从后面出来,撑着车厢直视他道,“这十年你到底为什么不联系家里?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这些年你放任娘不管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抛妻弃子?”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越发清晰,车厢里沉默无比。
苏敬安习惯性的扯出一抹笑,抬头缓缓道,“世易时移,人心易变。我如今已是货真价实的太监,如何还能做回苏家那个一文不值,穷酸卑贱的苏仁礼呢?你们还记着我,我很感激,不过,我们的亲缘关系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苏老五不相信记忆里温文尔雅的大哥会变成这幅道貌岸然的样子,压着火气问,“那晏家呢?他可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亲儿子,跟你认的那些干儿子可不同,你也舍得放下他吗?还有大嫂……”
苏敬安提笔写着什么,等苏老五说完,他吹了吹墨迹,放到炉子上将书信烤干,而后递给苏老五,打断道,“这是放妻书,帮我交给金氏。”
苏老五话音戛然而止,怔怔接过。
苏敬安又从小几底下的抽屉里取出六块十两重的金锭,推至苏老五面前,“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算作给你们的补偿,你和老二,老三,老四一人一块,剩下两块,一块给娘,一块给金氏。”
说完,他提醒道,“对了,现在一两金子可以在惠丰钱庄换十五两白银,开了年就不是这个价了,想换银子就趁早。”
苏老五看着他的做派,只觉羞辱至极,忍不住一拳砸他脸上,愤怒道,“混账东西!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苦衷才一直不联系我们,没想到你竟是自愿的!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敬安揉了揉脸,眼睛微眯,站起来道,“等等!”
苏老五停住,以为他后悔了,高兴回头,却不想苏敬安一记窝心脚踹他胸口,将他狠狠从马车上踹了下去。
马车一直在走,没停过,因此苏老五被踹下去后狠狠摔了几圈。
“大哥?!”
似不敢相信大哥会对自己这么无情,苏老五震惊的撑着身子抬头。
只见苏敬安不疾不徐从车厢里出来,站在车台上,一手抓着车檐,一手将那封放妻书裹挟着六块金锭全砸在苏老五身上,“你应该感谢我还有良心,不然凭你对我动手这一点,你就活不过今天。”
暗红色的身影逆着光,居高临下的俯视苏老五,说完便进了马车。
苏老五抹了把脸,失落捡起地上的放妻书和金锭回了谢府。
中午,紫禁城御花园西苑内,开满红白两色梅花的梅林在结冰的北海湖面交相辉映。
绮罗梅舍,一座宽敞的青瓦双翼单脊木亭内,四周透明的薄绢防风卷帘坠了吊穗儿,轻轻随风浮动。
亭内四角的高脚小几上摆着四只青花瓷梅花插瓶,空气里暗香浮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铺了一层毛茸茸的虎皮流苏地毯,一个赤膊着上身,浑身汗涔涔,膘肥体重的少年正凶狠的瞪着深邃的狼眼,跟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汉子角力。
“三哥!”
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肤色白净,面容娇嫩的少年戴着兜帽,搂着包在象牙黄绣如意团花纹套子里的汤婆子,穿着火狐毛绣银线翻海云纹红色斗篷,掀开卷帘进来坐下,脱下兜帽,放下汤婆子,哈了口热气搓手,对角力的少年兴奋道,“好消息,苏提督今儿去谢家送礼,遇着他亲娘,你猜怎么着?苏提督只拿六块金锭就把人打发了,还把他亲手足兄弟从马车上扔了下来!”
“啊啊!!”
少年与那汉子僵持不下,忽然大喝一声,猛地撇断中年汉子的手指,将那汉子撂倒在地。
咔嚓!
指骨断裂的声音响起,中年汉子疼的钻心,头冒冷汗,愣是咬紧牙关,不敢叫出一声。
皇四子楚焉容却见怪不怪,依旧笑嘻嘻的。
两个宫娥连忙为少年口中的三哥送上热毛巾,热茶,给他擦汗漱口。
皇三子楚焉降摆摆手,让宫娥退下,从衣架上拿了挂着的衣服穿上,看都不看中年汉子一眼,从他身上跨过去,端起茶抿了一口,随手扔了一枚戒指给他道,“力气不错,开春后,来我身边做个三等护卫吧。”
护卫就是皇子亲军,待遇远非一个普通马夫可比,中年汉子顿时忘了断指之痛,激动的捡起戒指谢恩退下。
宫人摆了小几,上了一盘新鲜羊肉,一只金器油壶,一套银夹子、镶七星宝石的精铁匕首和一壶香醇的青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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