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儿听着杨东这麽问,顿时脸色一苦,摇头叹气。
杨东看到这里,先是喝了口茶水,然后看了眼屋子里面的陈设,都比较老旧,都是七八十年代的风格,黑色的手打的落地柜,有一个14寸的电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地面也是土地,坑坑洼洼的,还有不少污渍。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农民生活住所。
「大爷,昨天在你们村收粮的时候,听说你们村的不少人都去打工,挖矿。」
「我还听说矿上出事了,死了好几个人,有咱们村的吗?」
杨东见老头儿不说话,那就只能他抛出话题,继续问了。
李老头听到矿上,四人,脸色更加的灰白难看,捏着拳头,眼圈立马红了。
「往墙上看。」
李老头儿用手一指北边的墙面,上面挂着遗像,遗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长的有点胖,相貌平平无奇,黑白色的遗像显的哀痛。
「那是?」
杨东愣了一下,心里知道,但装作不知道,疑虑的看向李老头。
「是我大儿子,李白河,死了,死在了煤矿井底下,煤矿塌方了,没跑出来。」
「尸体都没有啊。」
「这遗像还是他二十多岁拍的,翻来翻去就找到了这麽一张照片,做了遗像,他今年要是活着都45岁了。」
李老头说到这里,脸上满是悲痛之色。
「对不起大爷,我不知道你家出事。」
杨东叹了口气,和李老头儿道歉。
李老头儿摆了摆手,苦中作乐一般的挤出一丝笑意:「嗐,没啥的,谁家不死人啊?能轮到别人家,也能轮到自己家。」
李老头儿拍了拍菸袋锅子,往土炕沿一磕,里面的菸灰就掉了。
「那意外死亡,矿上是不是给了一些赔偿款啊?」
杨东继续开口问。
李老头儿点了点头,脸色木然的说道:「给了,八千。」
他语气倒是很乾脆,甚至很玩味自嘲。
八千?
杨东和身旁的韩浩,马伯光对视一眼,这和之前审讯马大龙时候,马大龙所说的数字对不上。
看来这个赔偿款,中间都被挪用了好几次。
马大龙说,死者有三万块的补助,残疾工人有五千到一万不等的补助。
可是老李头说只有八千块,这和三万块差的太远了。
李老头儿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撒谎,而马大龙为了立功减刑,按理来说也不会说谎掩盖事实,毕竟这件事跟他无关,也不是他开煤矿,他不是利益受益人,撒谎对他没好处。
那麽…
三万块,八千块,中间差了这麽多,去哪了?
「八千块?这麽少?」
杨东皱起眉头,看向李老头儿。
李老头儿嘲弄的一笑:「我儿子命,贱!」
豆大的泪珠从眼中落下,顺着沟壑皱纹流淌下来,顺着胡须滴在腿上。
「我们老百姓的命,都贱。」
「我们农村人,算人吗?不算,就是牲口,靠卖力气赚钱。」
「我儿子活着的时候,还是他们那一组煤矿工的组长,能干吃苦,可是没用…」
李老头儿说到这里,语气已经有些发飘发抖,听出了哭腔。
「你说农民的儿子死了,谁管啊?」
「没人管的,我去过矿上,找过他们的老板,老板说了透水塌方,这是一开始签合同时候就讲好的事情,属于天灾地祸,不归他们管。」
「能给赔偿款,都算他们心善了。」
「说念在我儿子表现好,肯吃苦能干的份上,给了钱。」
杨东一边听着李老头儿的话,一边让韩浩记录下来。
韩浩拍了拍兜,执法录音笔都录着那。
杨东此刻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说很糟糕。
因为李老头儿的那句话,深深的刺痛了他。
他说,老百姓命贱,不值钱。
他说农民还算人吗?不算?
杨东想反驳回去,想告诉李老头儿,党和国家高度重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他想用一个个大灾难时期,党和国家团结人民,来告诉他。
但是那是国难,只有国难的时候,党和国家才能迸发出团结力,向心力。
而现在只是企业灾难,只是个别的情况,甚至党和国家都不知道这些事,即便知道也管不了,没办法全部管。
这不是替党和国家开脱,而是事实如此。
管理一个人口十几个亿的国家,到底有多难,想都可以想像到。
在这十几个亿国家内部,还有很多懒政不作为,甚至负面作为的干部,即便群众里面也有坏人,商人里面有奸商,黑心商人。
在这些人面前,遇到不公平,再正常不过。
但不能因此否定党和国家的初心。
李老头的儿子李白河,出现这样的结局,只能说是下面的干部太过放肆,放肆到猖狂的地步。
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但是若不改变,只会更恶劣。
「李大爷,其他几家,都和你家情况一样吗?都只赔偿八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