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愿意相信黑猩猩是人,那么这个人就是眼前的女人了吧。
她为了自己的实验,自己的私心,创造出来的怪物,人不人,鬼不鬼,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女人反应激烈,对着我破口大骂。
我没再理她,继续跟着护士走了。
走的远了,我还听见那女人说:“……你不得好死!”
刚刚的护士是乐于助人、活泼开朗的实习护士,现在的护士就宛如缝上了嘴巴,比医院的墙还要冰冷。
她带我来到一扇门前,冷声说了一句:“在里面。”
她没有好气的瞪了我一眼,没说任何的注意事项。
我走进屋内,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我回过头,护士来不及收起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讪讪的抬起头,假装看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我不再理会她,径直来到老和尚面前。
老和尚没有了那天晚上的咄咄逼人,变得中正平和。
他盘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头上缠着白花花的纱布,手上拿着半碎不碎的佛珠。
他闭着双眼,口中念诵:“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我并未打扰他,坐在他的对面,总觉得他同那天晚上长得不一样了。
他的眉毛削去一半,鼻子低矮一分,连嘴唇都变得格外小。
当他念到“精进持净戒,犹如护明珠”时,我不由得嗤笑一声:“六根未净,如何护持?巧取豪夺,哪来明珠?”
老和尚睁开眼睛,双眸深沉,没有任何情绪。
他双手合十,轻念一句:“阿弥陀佛!施主你来了。”
他像是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他一样,他看向我时,满目悲悯:“我以为能救你,没想到反倒将你推入深渊,这是我的罪孽……”
我冷笑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不就是想要蛇妖内丹吗?说的好像悲天悯人的菩萨,实际上还比不上杀人如麻的阎罗,至少人家够坦荡。”
老和尚叹了口气,漆黑的眼珠子如同望不到头的深海,里面不知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名为秘密的白骨。
“已成定局,我逃不过,你也逃不过。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董忠华?”
他虽然在问我,语气却十分笃定,并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
“我再劝你一句,董忠华你救不得,他合该没命……”
“他阳寿该尽?”
“没有。”
“大蛇还活着,准备报复?”
“你连它的内丹都吃了,它死了连魂魄都剩不下。”
“你要他的命?”
“……”老和尚沉默片刻,忽然反问起我来:“你了解董忠华吗?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你知道他究竟干过什么吗?”
我的拇指和食指扭动两下,像土里的蚯蚓。
我认真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老和尚浑浊的眼睛中露出悲悯和嘲讽,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我的耳边,说了一个地址。
“拉他泡向东三十里,王家村,王贺详。”
我一愣,直直的看向他,问他这人是谁。
他却再次合上了眼睛,继续念起经来,任我说什么,都不再搭腔。
我看了一眼他头上的绷带,只见绷带上面缓缓沁出红色的血液,像是拍死在皮肤上的蚊子血,丑陋而恶心。
突然,他一把扯下头上的绷带,露出两边血淋淋的伤口,他的耳朵已经消失了,像是两个幽深的洞,黑漆漆的,没有光亮。
他的面目扭曲而狰狞,他将手中的佛珠摔在地上,曾经充满佛性的圣洁之物瞬间分崩离析,化作一个个毫无用处的珠子,滚到角落里。
他两只手插进自己的耳朵里,不停地往里钻。
他的声音尖锐而嘶哑。
他喊着:“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哀伤,痛苦宛如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身体,他翻起白眼,像一条在岸上扑腾的鱼。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破门而入,手忙脚乱的按住他,给他注射镇定剂,防止他伤害自己。
他的耳朵已经被他抠得流出血来,再深一点,可能就会彻底听不见了吧。
我知道,我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他确实疯了。
我转身离去,刚走到门口,老和尚却开了口。
他说:“赵瑞,别回头!!!”
我停也没停,离开了这里。
我不知道他说的别回头,是让我那一刻不要回头,还是永远不要回头。
离开精神病院前,我又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