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前推几个时辰——问瑶节。当日。申时。
今年的问瑶节的确比往年要盛大隆重许多,应该是朝中有意引导,以至于民间典礼也跟着更加盛大不少。宫中盛况更是可想而知,但邀请宾客却比往年要少上很多,大隆的大家族门派里也只是来了少部分。
墓幺幺今天几乎半夜就被侍女给折腾起来沐浴焚香,梳妆打扮,等出了戮北府的门,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上了车辇也不给兮风哪怕半个眼神,直接抓过一个软枕,毫无性形象地躺在整个塌座之上,闭上眼睛倒头就睡。
兮风今天也似乎并不打算刁难她,见她这般态度,只移开视线并不多言。
轻微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帘子被人放下,她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阳光被隔绝在外陷入昏暗中的朦胧感。
车辇行驶,封闭的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吸声是此起彼伏的,听起来就像纠缠在一起。越是不去想,越清晰。尤其是刚才她刻意不去在意——但也仍然无法忽略,兮风今天和平日有些不同。
他今日穿着皎白帛衣,外披着轻纱长麾,体态愈显轻盈,仿乘云而行。或许是她错觉,他那礼袍滚边渐变枫金色,就连冠冕之下垂坠的几条流苏,是飞鸟与秋叶。他过去就喜欢这样轻衫简色,周身罕少有过多饰品。如今一眼,他仿分毫未变。好似过往霜月尽,庭树雪云间,他垂手立与树下,默等着。
她轻轻咬了下舌尖,用疼痛回避这样的思绪。
应该是真的困乏透了,不知觉间,墓幺幺真的睡着了。
听见愈加清晰的小呼噜声,始终隔帘望着车辇外面的兮风,轻轻侧过脸。她睡的很香,也很没有睡相。腿就这样不像话地垂在辇塌边上,毫无顾忌地叉开着。她脸贴在自己臂窝里头,被压扁了一半,能看见被挤开的嘴唇流出一条蜿蜒的水线。侍女们好容易给她画好的盛妆,看样子不等到宫中就要睡花了。
兮风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鼻梁、脸颊,并没有碰着分毫。哪都不一样了,这张脸,哪怕是笑着,也无法遮盖其下蛇蝎狠厉和杀意。
『“师父,师父呀!”她那张稚气的小圆脸上,灰头土脸的,但一双圆圆的眼睛饱饱地倒影着他。
“你又去炸了孔师的丹炉?”兮风皱眉,“我上次怎么说的?”
“不,不准去孔师那偷丹。可是……可是我不是去偷啊!是那些人非说什么劳什子的丹宵宫里的丹药更厉害……我是帮孔师证明自己!”她振振有词。
“你又下山了?”兮风眉头拧地更紧了一些。
她顿时慌了,朝后躲。“那什么,师父,我去练功!”
兮风一把掐住她想逃的脖颈,将她原地拽回来。
“我错了,师父,不要罚我……”她立刻认怂。
兮风将她抱在怀里,拿起手帕给她擦着眼睛下面的炉灰。一边擦,一边轻叹。“到底还要多久……你才能真正长大呢。”
“我都十七了!我还不是大人?!”她反驳。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换了个姿势让她坐在他两腿之间的榻沿上,从后面用手帕给她擦着一头长发。
她像一只被梳了后颈毛的猫舒服的扬起下颌,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瓦蓝瓦蓝的天空,靠入了兮风的怀抱里。
“师父为什么总想让我长大呢……在师父这里……我永远都不想长大……”
忽地,狂风惊起。
刚才还温柔为自己擦拭的师父忽然仿佛变了个人,她头发猛地一痛,就被人抓住头皮狠狠地扔在了地面上,男人一掌死死地掐住她的颈子。
她在窒息间,只能看见兮风垂落的长发,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是不是犹如厉鬼一样狰狞。
“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
兮风拿着手帕的手,擦过她的唇角微微顿住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也苍白起来,额头上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紧紧闭着的眼皮下面眼珠不断地滚动——
“师父……师父不要杀我……不要……对不起……兮风……不要……呜啊!”墓幺幺在噩梦中,吐出破碎的梦呓。
兮风的手僵在原地,指尖微微的颤抖。朝下要落不落的手,最终收了回去。
“唔!”墓幺幺被叫醒过来的时候,头疼的厉害,烦死了,又做噩梦了。就不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她厌烦地抬起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云淡风轻,没看她,只仍隔帘看着车辇外面。
她看向面前的茶杯——那里面是一盏香气淡雅的茶。
“下毒了?”她冷笑,但端起了茶。不知是不是那个噩梦的原因,口喉都干的要死。喉咙上被人扼住的触感仍挥之不去。
兮风今天似乎沉默的多,连她的挤兑都没有说半个字。
她没说什么,喝了一口,茶香很淡,但入喉之后,心口燥郁立刻就减淡了很多。是安神之类的茶?
到达蟾桂宫时,正好申时过了两刻——而此时,距离问瑶惨夜,还有三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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