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云也在看天。
僻静的屋子里,只放着一些简单的生活必需品,门紧紧地锁着。
有一扇窗,窗上有铁栏,几场雨下过了,附上了斑驳的锈迹,如同牢狱一般。
铁锈看起来像干了的血,闻起来也像血。
窗外能看到天空、清泉、花草树木。
打开窗子,会有很多蚊虫飞进来。
关上窗子,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有几个高壮的男子在屋外监视她,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和她接触说话。
一到饭点,便会有个哑婆婆给她送饭,准确的说,是药膳。
作为一个神智失常的人来说,沈若云可以称得上乖巧,她主动或被动地按时吃饭睡觉,很少生事。
额前新长出来一簇簇凌乱的头发,但沈若云已经不在意了。
她清醒的时候会开窗,因为寂寞。
沈若云仰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分不清这是前世还是今生。
前世她就是在这样的静谧中走向自毁的。
她在崩溃中走向镇静,又在镇静中走向崩溃,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什么是虚假,什么又是真实。
什么是过去,什么又是现在。
分不清,也不必分清。
总归她都是如此失败。
天空是平和的蓝色,云卷云舒。
沈若云眯着眼睛,去看藏在云朵中的烈阳。
其实不必寻找,它很快就出来了。
灿烂的、夺目的、不容忽视的烈日。
当刺眼的光线进入眼睛,沈若云的眼前出现各色的光点,漂浮着,变幻着。
透过一个蓝色的光圈,沈若云回想到了自己刚入京的时候。
她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京城的,很小的时候,她和父母住在江州老家,在那个湿润美丽的水乡,她被同龄人称作大小姐,因为她的大伯在京城做官,所有小伙伴都捧着她。
她拥有身边人都没有的来自京城的新鲜东西,所有人都羡慕她、讨好她、围着她转。
父母爱她的活泼机灵,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用上,就连她的兄长也不及她的待遇。
那时的沈若云总是骄傲着仰着脸,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女。
再后来,大伯在京城站稳了脚跟,邀请她的父母入京经商,父母犹豫着是否要远离熟悉的地方,前往京城打拼。
那天,她拿出蓝色的璀璨的透亮的手串,意料之中的得到了很多艳羡的眼神。
“沈大小姐,听说你要去京城?”
“哇,大小姐,这是真的吗?听说那里有最好玩儿的东西,离我们这里好远呢!”
“那当然,我以后就是京城人啦!”
人人都羡慕京城,那她也要去京城,她才不要在这个小地方待下去。
话都说出去了,她一定会去京城。
她扯着父亲的衣服不停地对他撒娇:“去嘛去嘛,我要去最好的地方,我想认识更多的人……”
见父亲还在犹豫,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我想祖母啦,父亲不想祖母吗?”
最终,她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她记事早,说话伶俐,又能说服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父母,因而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等聪明人。
路途颠簸而漫长,与闹腾的兄长相比,幼小的沈若云存着一口气,生怕父母中途反悔,一句话也没抱怨的来到了京城。
入京那天,她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蓝色衣服,丝质的衣服晕着柔和的光,璀璨的手串在袖中若隐若现。
坐在马车里,听到热闹的声音后,她不安分地扒拉着帘子往外看。
一开始是兴奋的,很快她就不开心了。
车停了一次又一次。
她有些想吐。
“为什么我们要给别人让道啊?”
她看到她娘憧憬地望过去,摸着她的头说:“因为那是贵人。”
“什么是贵人啊?”
“就是有身份有地位,我们得罪不起的人。”
她探着脑袋更加仔细地看,只见那贵人被众人簇拥着走下来,手腕之上,一只通透碧绿的翡翠镯子静静地环绕,仿佛凝聚了春水初生的灵气,阳光穿透翡翠,映照出一圈绿光。
很漂亮。
比她手上戴的手串漂亮很多。
心里不是滋味儿。
她抿着嘴,收了收手串,闷闷不乐地下了车。
很久以后,她知道了那天见到的贵人是长公主。
很久很久以后,沈雪禾去世后,给她留下了许许多多用不完的极品翡翠,她一次也没有佩戴过。
沈府大门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堂兄和堂姐的时候,她更加不高兴了。
那时的她不认识几个字,不明白什么是气度,也不知道什么是黯然失色,她只知道站在他们面前,自己就像一只灰扑扑的麻雀。
为什么呢?
她不应该是最亮眼的、被天地钟爱的存在吗?
为什么会有人比她有身份有地位,比她更出彩更夺目呢?
嫉妒。
在未来的日子里,她更是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两个字。
尤其是在沈雪禾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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