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春水溶溶,一切已准备妥当。
见过所有京城的亲朋好友后,临行前,两人前往沈家墓地,去祭拜沈雪禾的母亲。
路上,沈雪禾疑惑地问陆存:“你是怎么说服父亲的?我小时候哭着闹着要过来,他都没有应允。”
她未出阁时尚且不能祭拜母亲,而今已为人妇反倒能够祭拜了,这很奇怪啊。
闻言,陆存沉默了片刻。
岳父不仅是他的岳父,更是沈家的族长。
他如今有权有势,前途大好,只要不涉及关键利益和原则,岳父很愿意为了家族向他示好。
想了想,陆存含蓄道:“因为……父亲很尊重我。”
“难道父亲不够尊重我吗?”
问完这句话,沈雪禾也沉默了。
好像、确实……不太尊重。
父亲对她一直是哄着宠着让着,平日里在小事上总是迁就她,然而对于祭祖扫墓这等家族大事,从来不允许她参与其中。
就连她的婚姻,她也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沈雪禾察觉到陆存关心的目光,弯了弯唇,“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了。”
见的人多了,她现在能够知晓,父亲属于很传统的那类男子,这类人爱女儿的方式就是这样的。
至于姐姐……她是凭自身能力脱颖而出的例外。
父亲并未亏待她什么,她以前也这么糊涂地过来了,没必要现在去计较这些。
陆存停下脚步,给了沈雪禾一个大大的暖暖的拥抱。
她说过的,不开心就要抱抱。
当然,开心也要抱抱。
沈雪禾抬眸看向陆存,柔软的睫毛缓缓扬起,眸中含着天空的晴、湖水的清。
“陆存。”
“嗯?”
“我很开心,我嫁的人是你。”
她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仿佛嗅到了阳光的味道。
这是一个开心的拥抱。
陆存唇角上扬,带着春光的和煦。
“荣幸之至。”
沈家的墓地位于宽广的林间草场上,他们穿过小树林,便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新生的草芽嫩绿而短小,踏过几许,一块巨大的石碑赫然映入眼帘,上刻“沈”字。
“应当就是这里,岳父已经提前吩咐过了,守墓人不会阻拦我们。”
一路通畅,进入墓地以后,他们从比较新的墓碑找起,很快便来到了沈母墓前。
两人摆上了祭品,烧上香烛,跪在墓前磕了个头。
沈雪禾看着墓碑上刻的字,胡思乱想着母亲的一生。
“她能认出我吗?”
“一定能。”
“我应该很想念她的,可是……”沈雪禾的眼睛湿润了起来,“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小时候经常到你家做客,她是在我四岁那年走的。”
沈雪禾惊讶地看向陆存,“四岁……你都记得?”
陆存点头,“母亲是很细心的人。”
“她知道我喜欢喝热水而非温水,知道我不喜欢吃酥脆糖多的点心和大荤之物,可是这些我从未和任何人说过。”
“包括我爹娘。”
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他的父亲一向反感那些被娇惯的纨绔子弟,挑食只会让他多挨一顿打。
“母亲经常穿着一席淡蓝色的衣裳,坐在庭院里赏花,那时她的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了,神情却很平和。”
“她很爱你,你尚在母腹时,她便知道是女儿,常对儿女说:你们要爱护妹妹呀。”
听到这里,沈雪禾落下了眼泪。
再后来,陆存偶尔能听到房间里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约莫知道那是个体弱受不起风的婴孩。
淡蓝色便逐渐隐去了。
“兄长给人的感觉就和母亲很像,不过要说长相,还是姐姐更像一些。”
随着陆存的讲述,沈雪禾的脑海中有了大致的形象,她再看墓碑,隐约感知到了母女之间的呼唤和思念。
玄妙而感动。
良久,沈雪禾问道:“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陆存:“我记性向来很好,只看想不想记,上不上心了。”
“在我幼时的记忆里,母亲是为数不多待我友善的长辈。”
说着,他再次点上一炷香,缕缕的青烟升起。
陆存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道:“母亲,请您保佑并见证,我会与沈雪禾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沈雪禾看着陆存虔诚的模样,双眼弯弯。
母亲,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感谢您将我带到这世上,让我体验人间的种种美好。
……
离开墓地以后,两人按原路返回,穿过小树林,之后再坐上马车。
初春的树是浅绿色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新芽的芬芳。
“等我们到了江州,先去祭拜父亲吧。”
“他不在江州,在皇陵。”
“……”沈雪禾睁大了眼睛。
“是当今陛下的皇陵,那里少不了他的香火,你不用惦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