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她恐惧到不争气剧烈跳动的心脏,被自己双手紧紧捂住口鼻又为了呼吸的沉沉声。
到最后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声音。
她在米缸里待了不知道多久,终于鼓起勇气掀开草堆,又打开被重重盖上的木板。
她闻到了味道。
死人的味道混杂血腥味,还有屎尿味夹杂,姜卿几乎只是闻了一秒钟就跪倒在地上呕吐。
许久未进食的她只呕出一点酸水,酸水沾染上不远处的血液,连结到一起。
她不敢抬眼,因为双眼已经被泪水浸满。
她发不出声音,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回应她,若是有人回应,那她必死无疑。
冰凉的手抹掉滚烫凌乱的泪,却温暖不了死寂的心。
她终于看清。
她曾经的家,变成了一片狼藉的废墟。
满地的尸骸和鲜血,被斩断的头颅,砍断的手脚,被一刀从面前刺穿胸腔的血肉,被子弹打出十几个血洞的衣衫。
还有,还有被摁在地上大张开腿死不瞑目的女人。
那些人曾经在她面前笑意盈盈,和她温声细语地说话,如今都变成了躺在地上冰冷的、再也无法张嘴的尸体。
她记不清是怎么跨过无数尸骸离开的家,又是怎么躲过一群又一群外寇的追查,最后孤苦落魄的来到如城。
又被人打晕卖进百乐门,成为被人估价观赏的歌女,成为一个商品。
她记不清了。
每每姜卿闭上眼回忆起这些,她就感觉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和她千疮百孔的心很般配。
她命好。
她遇到了傅际中,又遇到了傅池砚。
可还有千千万万个命不好的人,他们也会需要救赎吗?不,不是救赎,而是伸过去拉住他们的一双手。
这个民族的人有着生生不息的力量,人民自成信仰。
“别怕。”
姜卿曾经这样对慕秋说。
别怕,我们是一样的人,还会有无数个我们站起来,哪怕用最痛苦的方式,用血肉铸成成功的道路。
姜卿坐上杨春好为她准备来的车,她拒绝了杨春好的送行,把行李全部收拾上车前让人给自己画了一个妆,脸上的疤痕栩栩如生,据说不随意碰水可以保持整整一个月。
现在姜卿看上去就是一个被重度烧伤面部的女人,除去那双迷人清澈的眼和微红的朱唇,没什么再吸引人。
有了第一次开车的经验,姜卿就很快上手,一路从笙玉楼后门开往城门。
“通行证。”
士兵只是朝车窗里漫不经心一瞥,就差点被姜卿的脸吓得丢了魂,那张脸说实在的有些可怖,增生的疤和溃烂多次的皮肤粘连在一起,城门的灯光并不清晰,照得姜卿像极了话本里的厉鬼。
他迅速低下头去检查通行证,竟然有傅际中傅大帅的亲章!
随即士兵联想到姜卿的脸,这人大概是救过傅大帅的命吧!
士兵恭敬递还姜卿的通行证,朝她敬了个礼,示意管理闸口的人放行。
恰好越泽开着车从外面回来,傅池砚去了一趟中田的老巢,差点他们就回不来了。
坐在后座的傅池砚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忽然转头过去看了一眼还敞开窗户的姜卿,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吓人的脸,让他忍不住皱眉,不再望去。
姜卿余光也看到了越泽,她不敢偏头去和任何人对视,面上平静地把车开离了如城。
*
傅池砚刚回到军部已是深夜,就看到下属脸色灰暗地跑过来上报:“傅统领!今日姜小姐带着您的命令到军部,被犯人慕秋劫走了!”
傅池砚原先大步跨出的脚步一顿,“什么?”
士兵狠狠吞咽了一口唾沫,再次复述了一遍,傅池砚毫不犹豫转身,越泽随即小跑过去重新拉开车门让傅池砚进去,赶回了傅宅。
到了傅宅,傅池砚又面临了同样的场景,管家和一众佣人跪倒在地,“傅少,姜小姐把下人打晕以后....自己离开了傅宅。”
傅池砚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完全控制不住的阴沉,拳头死死攥着,力道之大从他血红的指尖可以看出。
枪套被骤然掀开,快速拔出枪上膛,对着角落的瓷器摆件就是一枪。
枪声响起把所有人都吓得一惊,但没人敢惊叫出声,头低得不能再低。
“越泽,给我找,派人去找!把如城全部翻一遍,把姜卿给我找出来!”
“是,统领。”
“去笙玉楼!”
刚回如城的傅池砚又奔波到笙玉楼,此时杨春好还在组织着笙玉楼里的人把戏台重新搭好,明天他们要开场了。
一道枪声响起,子弹落到戏台下的座椅脚下,众人惊叫着逃离,只是一会儿就剩下杨春好一个人站在原地。
傅池砚大步走过去,刚开过火的枪口滚烫,就这么抵在杨春好心口。
“把姜卿给我交出来。”
他原先就低沉的声音此时更沉,根本不需要细听就能听出来里面蕴含的震怒。
“姜小姐不在我们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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