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日后,来自灵州的奏疏,在马上一刻不停,终于抵达了阙下。
门下省黄门侍郎见到灵州的奏疏后,片刻不敢耽搁,放下一切政务,匆匆交代两句,带着尚未开封的奏疏,火急火燎前往立政殿奏报天子。
鱼袋递上去没多久,就获准入宫,一路小跑直奔立政殿而去。
天子与列位宰相和大将军,正在立政殿中议事。
殿外卫士肃立,肩头落满雪花。
激烈的争吵声从殿中传出,齐鲁燕赵吴越各色方音此起彼伏,最为响亮的晋地口音,慷慨激烈,言辞毫不客气。
仍旧是为了此次作战,李世民主张出塞主动作战,而尉迟敬德则坚决反对,甚至不惜请辞。
身为诸将之首,尉迟敬德如此反对,众将也不由得反对这次作战究竟有几成胜算,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陛下,臣垂垂老矣,难当陛下大任。昔日长平侯、冠军侯纵兵漠北,汉室筹谋数载,精兵锐卒尽赴二将,十万大军出塞,乃远涉碛漠,亦未曾长留。”
“陛下以仓促拼凑之军,命年不及弱冠之吴王为将,与羊入虎口何异?”
“况且,漠北地理情势如何,无人知晓,并无一份舆图,一名向导,契苾部久居
西土,陛下即便征发契苾藩落之骑,也无济于事!”
尉迟敬德高声言道,声音响亮到急匆匆赶来的黄门侍郎都听的清清楚楚。
来在立政殿前,黄门侍郎孙瑾颇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现在就进去。
如今殿内正在激烈争吵,自己此时贸然闯入,或许还会被陛下迁怒斥责。
可是……孙瑾看了一眼怀抱的奏疏,一咬牙小声对内侍少监道:“禀报天子,门下省有灵州吴王的紧急奏疏,刻不容缓,黄门侍郎孙瑾求见。”
“喏。”内侍少监恭敬地行礼,转身小心翼翼的进入殿内。
此刻,李世民坐在御座之上,满脸怒意,烦躁异常,房玄龄看着高高悬挂的地图,绞尽脑汁。
众位大臣各自有座位,端坐其中,唯有一位面色黝黑,身形粗壮的武将,站在大殿中央,挺着腰板和皇帝陛下对视。
内侍少监小心翼翼的从侧面接近李世民,尽量不引起众人的注意。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好几道目光接连投在自己身上。
“大家,吴王的奏疏到了。”内侍少监轻声奏报道,声音极小。
“让孙瑾进来。”
李世民不耐烦的说道,方才求见的银鱼送来,李世民便知道
孙瑾将要入宫,恰巧有事要询问与他。
“奴婢遵命。”
内侍少监悄无声息的退下,临出门前,和王德交换了一下眼神。
两人各自点头,表示内外无恙。
很快,抱着奏疏的孙瑾快步走入殿内。
“黄门侍郎臣孙瑾,拜见陛下。”
“坐吧,奏疏呈来。”
李世民随手给他指了个座,在一众宰相和大将军中,孙瑾小心翼翼的正襟危坐,上身挺直,生怕出一点错。
王德接过装着奏疏的木匣,用衣袖拭去顶部融化雪水与灰尘凝结形成的污垢,恭敬地放在李世民身前,然后退后三步,目视前方。
不该看的不要看,御前保命原则之一。
敲碎封泥,李世民打开木匣,里面是用油布包着的奏疏。
从灵州到长安,一行数百里,一半路途都在降雪。
油布包裹可以让奏疏不被雪水打湿。
在油布中取出奏疏,李世民立即翻开。
“缺人?”
李世民脸色突然一变,糟了,忘记这事了!
燕然道行军的底子,连营州都不如!
折冲府越骑、王府卫士还有塞下胡骑,根本没有几个受过训练的军将,难以约束大军。
“兵部尚书呢?”
“陛下,侯将军在渭北大营。”房玄龄
躬身道。
哦,对了。
侯君集在渭北统领府兵,军务太多,几乎忙糊涂了。
“兵部侍郎呢?”
"在晋阳督运军资,此前李将军遣人告急,河东军资甚乏,陛下乃令郭侍郎去河东督运军粮军械。"
是了,郭福敬去了河东。
“罢了,宣中书舍人吧。”
李世民无奈一叹,暂时终止了这次御前会议,而刚刚走马上任,第一天当值的起居郎刘仁轨则忠实的记录下这一幕。
是日,上与房玄龄、李药师、尉迟敬德等议,忽吴王疏至,上问兵部尚书、侍郎所在,房玄龄答曰,具不在朝,上乃遽止其议,召中书舍人录诏,乃令吴王自行辟署,自朝中五品以下至白身,悉听其辟,吏部唯书录而已。
在中唐改制以前,起居郎向来可以如实记录天子与大臣议政之事。
而起居郎向来是脖子极硬的诤臣,宁可头断,也不能让天子看起居注。
裴辛毕恭毕敬的记录下天子的诏书,不用拿去政事堂,当场就获得了批准,随后中书门下两省走一遭,诏书立刻发往灵州。
随后,议政再一次继续。
李世民没有在意这道诏令,在场的宰相们也没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