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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海潮(1 / 2)

第1章

“所谓榜下捉婿,只是一种说法,自是两厢情愿,岂有硬捉的道理。”

“侍中千金有咏絮之才、倾城之貌,与梁子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曲江池畔探花宴上,两人以诗相和,一见倾心,何来逼迫之说?”

“老夫知道你们曾定下亲事,此事是他对不住你,老夫身为师长,替他向你赔个不是。但子明与你……”

老刺史没把话说下去,只是捋着花白的胡须,皱着眉,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着海潮。

海潮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脚。

脚趾甲里嵌着污泥,脚背和脚跟到处是草鞋磨出的伤口,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在流血,血里混着尘灰,脏得看不清皮肉本来的颜色。

这是一双采珠女的脚。

她一下子明白了杜刺史没说出口的话。

梁夜和她不一样,他们不是一路人。

她连大字也不认识一箩筐,更不会和他和诗。

可她还是不信,因为那是梁夜,她在襁褓中就认识的人,与她相依为命七年的人,她以为一辈子不会分开的人。

收到梁夜托人带来的退婚书后,她不甘心也不相信,一连走了三天的路,走到州城,向杜刺史问个分明。

杜刺史是梁夜的恩师,也是他的伯乐,非得他亲口说这事是真的,她才肯信。

所以她走了三天的路,磨穿了三双草鞋,又在州府外面站了一整天,才拦下了杜刺史的车马。

现在,连梁夜最敬重的恩师也这么说,她该死心了。

然而她还是不信。

海潮抬起头,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又干又涩:“梁夜不会的。”

杜刺史叹了口气:“你们多久未见了?子明进京有三年了吧?人是会变的……”

他似有些不忍,停顿许久,方才道:“子明非你良人,小娘子……且看开些罢。若有什么我帮得上的……”

海潮木然地摇了摇头。

杜刺史放下车帷,向舆人道:“继续行路。”

海潮呆呆地站在路中间,车轮辘辘地滚动起来,她方才回过神来,拔腿追上去:“杜使君——”

车马停了下来,老人重又掀开车帷,满脸倦容:“还有何事?”

海潮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布包,双手捧着:“这是和退婚书一起送来的银子,称过了,总共十四两七钱,这是他的钱,杜刺史见到他时,还给他吧。”

杜刺史不接:“这是子明补偿你的三年衣粮,也算他一点心意,你收着吧。”

海潮执拗地伸着手:“他退回来的几两碎珠子,我收下了。这些银子不是我的,我不要。使君见着他时,还给他吧。”

杜刺史似乎是不想与她纠缠下去,抬了抬手,便有仆人接了过去。

车轮又滚动起来,扬起的尘土扑了海潮满脸。

海潮这时方才发现追车时跑掉了一只鞋,她走过去捡了起来,发现带

最后轮到书信了。

托书不易,他进京三年,总共也就捎来十来封,每封她都读过无数遍,反复展开、抚平又叠起,纸都磨毛了。

她一封接一封地投进炉膛里。

只剩下最后一封,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信展开。

麻纸中夹了一枝干枯的梅花,在枝头时大约是雪白的,但到她手上时已经变作枯黄。

这是梁夜刚到长安时给她写的信,寥寥几行,她都能倒着背出来,可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看了一遍。

「正月十五日,夜白:岁月易得,又是一年上元。入京逾旬,诸事纷纭,迄今少定。寓于务本坊景云观,一切安好,惟中夜不闻潮声,难以成眠。

昨夜大风雪,拂晓乃止。晨起见院中白梅盛放,颇可观,想君未尝见此花,折一枝附于书。

今夕佳节,金吾不禁,同窗相约观灯于朱雀门大街,吾畏寒,亦无心游赏,婉言谢之。待君来时,庶可同游。

随书附绵若干,绨布一端,与君絮来年冬衣。春寒料峭,万勿入海。纸短,书不尽怀,伏惟珍重。」

纸尾还画了一枝梅花。真花枯萎了,画出的梅花仍然像刚开出来的一样。

自从收到这封信,海潮就在心里种下了一个模糊的梦。

有一天,她会去长安,会和梁夜一起去看上元夜的灯火。

海潮把信投进火焰里,很快,纸上的梅花也被熏得枯黄,随即化成了黑灰。

这时锅里的甘储蒸熟了,散发淡淡清香,她这才想起自己肚里空空。

她吹温了,扒了两口,却再也吃不下去。

这时炉膛里的东西烧完了。她把剩下的蜡烛也投了进去。

蜡烛很快融成蜡油,烧尽了,火焰低下去,熄灭了。

和她梦到过无数次的,长安上元夜的灯火一样,渐渐地熄灭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

黑暗像墙一样压过来,海潮透不过气来,心口闷闷的,隐隐作痛,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好像要从里面把她的心撕裂了。

她一刻也呆不下去,拖着发麻的双腿,把剩下的甘储拌了点鱼酢,用蕉叶包了,推开门走出屋子,向海边走去。

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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