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晚饭,望舒以个人名义给队伍里的小孩和母亲每人多发一个细面馒头,特意带着一路喜欢逗着傻大个季老二玩的秦期期到这可怜人的身边,陪着吃。
秦期期自是收不到白面馒头,亦不缺那一口。她看着季老二一手抓着馒头就开啃,嚼得碎碎的,慢慢咽下去,跟个福娃娃似的,喜爱得目不转睛。
“夫人,她吃得香!”
望舒点点头,“秦小姐,她嘴不挑。什么都吃,身体健康。”
可怜的蓬头垢面小妇人刚刚喂完装瞎的,由于发馒头时有言在先,专发给孩子的母亲和孩子——连秦小姐都没有。
望舒在此,小妇人掰了半个馒头慢慢地吃。
这四五天一直吃的粗粮糊糊和野菜饼子,这细面馒头是夫人家的马夫蒸的,香软绵密——闻着味,顺儿还没等她喂,立马伸长脖子等着,香着哩。
“夫人,待会咱们骑马走一段呗!我家那些仆人烦死了,整天拦着我,看着你跑马,我浑身是劲!”
秦期期说到这里就委屈,两个马夫都敢让秦修远夫人每日跑马,她带着大批家奴,骑术不差,愣是被他们前倨后恭跪地求饶得寸马难骑!
“妾身乐意至极。这一路应是太平,下人亦是小心为上罢了。”
说着说着唐伯过来,先见过秦期期,再回禀望舒,“夫人,有许多将馒头分给老人或者藏着给小儿吃。”
“哦,随她们去吧。我怜悯在长身体的幼儿和熬夜带孩子的母亲,如果她们不接受我的好意,别强求。明天分给愿意接受的人吧。”
意思是那些藏起来少吃或不吃的,就是不接受她的好意,明儿起就不分馒头了。
唐伯不作他想,报了个数,听令退下。
秦期期有些瞠目结舌:“……夫人…这…那些人也是为了老人,是孝顺之举…”。
“咱们营里的吃食我觉得不错了,管饱。何况有德老人何忍吃小儿和带幼儿母亲的口粮。”
或许是自个一口没吃,装瞎的也凑了热闹:“是啊,我家儿李信侍母极孝,小儿和媳妇亦不容易,我能喝两碗玉米糊糊已经很好了。”
秦期期点点头,“也是,路途有些奔波,再忍耐半个月吧!”
“我想着也是,观行伍里的老人不是有丫环就是有儿媳伺候着,身体和脸色也不差。反倒是年轻人上有老下有小,蜡烛两头烧,我自己带着这个小魔王妹妹,对带幼儿的母亲多这一份感同身受。”
脸色不差的装瞎婆被噎了一下。她身体确实不差。“唉,要不是我这没用婆子瞎了眼,倒是能搭把手,我家信儿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这乖孙啊,我都不知道他的何等模样啊!老了,真没用了!光浪费吃食了,一点用都没了!”
说着说着又抹了把泪,秦期期劝了把,“老妇人,我看你家孙儿长得伶俐,是位聪明小儿。”
可不是嘛,瘦不拉几的那种伶俐。
望舒无意搭了句话,“秦小姐,他家小儿长得像他父亲,小身板壮实,爱吃饭,手脚灵活,性格像他母亲,温和,乖巧。”
“哪里像信儿!他不爱吃饭,一点……”喉咙像被掐住一般,声音戛然而止,眼睛因为惊恐而转动,露出了些光芒来。
“唉,人人都说他瘦小,跟信儿一点也不像……”一瞬间又是眼珠子抽筋凝住不动的瞎老婆子了,声音降下去,恍若方才不曾狰狞反驳。
秦期期惊了半跳,这老妇人……好像不瞎!
她看着老妇人垂下头的儿媳妇,慢慢又把回不了神的眼珠子转向望舒:????
“老妇人,你眼不瞎,世人心不瞎。”望舒拿出两块黄澄澄的金子相互撞击一声,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声音,金子!
老妇人心神俱乱,正想着如何抹泪反驳,不妨被金子声一击,又没忍住看了一眼,正正对上望舒的双眼。
“老夫人,你是如何忍心看着幼儿愈发瘦弱,儿媳愈发孱弱,而一直嘴上说出我儿李信侍母极孝这样的话,身体作出儿媳妇一进门就装瞎,事无巨细等媳妇伺候这样的事来?”
“老妇人…我…我……我是真真看不见…”说着就要干嚎起来。
“你不用鬼哭狼嚎,我自然有证据。你要不怕连累你那貌似侍母极孝,呵呵,还帮你那个的儿子,你就继续……”
望舒冷笑一声。
老妇人立马消声。
气氛极为尴尬。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不过是可怜这个幼儿,我从小受家族排斥和乱世之苦,身体极差,侥幸长大,病痛缠身,更非长寿之相。不愿他步我后尘罢了。李夫人就算再生多个,母弱子难强,怕是难有大胖壮小子吧。还是想着再换个儿媳妇?”
“老妇人不敢!老妇人不敢!”装瞎的心神俱震,连连否认。
望舒淡淡扫了头都不敢抬的可怜人一眼,“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我知道一件事,李夫人,你好,你孩子才会好,他依仗的只有你。李夫人,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不少人等着看我笑话甚至等着我死,但只要我还没死,我就不会委屈自个。”
那天依旧是望舒一人跑马,张三和唐伯随侧,季老二趴在马车上拍手直叫,“姐姐,乐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