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雨水过后,□□渐渐浓了,杏花和桃花开得热闹,在枝头上挤挤嚷嚷的,煞是好看。这些年庄稼的收成都很惨淡,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雨水丰润的开春,村里人的脸上多少都有了点喜色。
这个坐落在山麓下的小村庄有个最庸俗不过的名字,太平村。一辈子守着庄稼的农民们没有多大的志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子太太平平的,已经算是莫大的福气了。村子三面环山,位置偏僻,唯有一条崎岖的小路可以出村。村里的百余户人家习惯了靠山吃饭、靠地养家,寻常日子也不怎么出去走动,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去最近的清河镇上置办些东西。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田地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了背着农具上田的人们。他们当中有人看见在田埂上急匆匆往家赶的大汉,挥手打着招呼,“大海,你怎么才回来?你媳妇昨天生了个闺女!”
听到村里人的话,屠大海粗犷的脸上喜色更浓,他无暇与旁人闲聊,随便应付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往家的方向一路小跑。
太平村不算大,全村就只有屠大海一个屠户,他平日里也下田做活,但凡村里有人让他帮忙宰杀牲畜,照规矩是要留下一块肉作为酬谢的。屠大海今年三十出头,生的孔武有力,按照常理说,他勤快肯干,又靠着祖传的这门手艺,家里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可是恰恰相反,经过这几年灾荒,村里大多数人家还能勉强糊口,屠家的灶台却是多日没有冒烟了。眼看他媳妇徐氏快要生了,屠大海也急红了眼,迫不得已,只好去镇里将丈母娘留下的一对镀银耳环当了。他担心家里,拿到当来的四十文钱后,连馒头都顾不上吃,连夜就往家里赶。
没想到徐氏心疼自己亲娘的遗物,偷偷抹了一晚上眼泪。兴许是腹中的胎儿感觉到了母亲的伤感,屠大海刚刚出门没多久,徐氏的肚子就开始疼,等五岁的大儿子连哭带跑地请来了稳婆,徐氏已经靠在门边生了个女儿,那刚出生的娃儿瘦的跟没毛猴子似的,开始一声也不吭,稳婆开始还以为活不成了,毕竟是不足月出来的,谁知徐氏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女娃儿竟似醒过神来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屠大海刚进村的时候,便听说了昨日自家媳妇生孩子时的凶险,事情人传人,到了他耳朵里,已经无形中多了几分绘声绘色的渲染。虽然知道最终母女平安,这名单手就能劈晕牲畜的大汉还是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立刻生出双翼来,让自己能快点回到妻子身边。
桑葚树下,自家的三间瓦房已经若隐若现,不知想到了什么,屠大海忽然放缓了脚步,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停在离家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外,敲了敲门。
“弟妹,”像是做贼心虚一般,屠大海有意压低了声音,喊道,“我是你大海哥,快开门!”
院里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大门开后,一个身穿鹅黄布衫的女孩笑眯眯地探出脑袋,“大伯,我娘领着弟弟去你家了,留我在家开门。”
屠大海暗骂自己糊涂,他家媳妇刚生孩子,身为结拜兄弟妻子的窦月娘肯定要过去照顾。他挠了挠头,从背囊里取出二十文钱来,塞到女孩手里,“茵茵,这个你拿着,回来交给你娘。”
女孩眉目酷似其母,眼波流转间,却另有一番灵动狡黠。见屠大海递过来钱,她也不推辞,眉开眼笑地收下来,小嘴甜得像抹了蜜一般,“谢谢大伯,茵茵就知道,你从镇上回来,肯定会给我们带好东西。”
屠大海心忧妻子,没有像往日那般同女孩说几句关切的话,心急火燎地离开了。
刚到院里,屠大海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他心中一沉,连忙加快脚步,进屋却看见自己媳妇徐氏坐在炕上,正在哄刚出生的女儿,脸上恹恹的,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在旁边抹泪的是他结拜兄弟李嘉行的妻子窦月娘。窦氏是村里教书先生的女儿,生的娇小文秀,自幼便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气韵,如今即使嫁为□□,和那些下地干惯农活的村妇站在一起,还是像一堆麦秆中开出了朵娇滴滴的花儿。她哭起来很小声,只见眼睛红肿,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无息地往下掉,间或穿插几声哽咽,更显得楚楚可怜。
“好了,”看见自家男人尴尬地杵在门口,徐氏冷淡的脸稍微松弛了一些,开口道,“月娘,小孩子不小心,你骂也骂过了,还哭什么!”
屠大海不明就里,见媳妇发了话,也连忙帮腔劝道,“是啊,弟妹,你先别哭了,孩子们还在旁边站着呢。”
提到孩子,窦月娘的眼眶更红了,凄凄楚楚地看向窦大海,“大哥,熙儿他爹三年都没回来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管教不了孩子。熙儿犯了错,你是他大伯,要打要骂都听你的。”
她哭哭啼啼地说了半天,至于儿子到底做了什么,却是一个字也没提。
李照熙今年刚满五岁,生的唇红齿白,俊俏得仿佛年画上的招财童子,此时他一改平时的活泼伶俐,畏畏缩缩地躲在娘亲身后,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男孩又惊又怕,不禁喊了起来,“是她先瞪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徐氏爱怜地看着怀中的女儿,这个孩子乖得让人心疼,她奶水不足,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