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简直像是傻了似的,少女后悔莫及地想,挡箭就挡了,感觉活不成了,就该抱住李重进掉几滴眼泪,临死前再说点甜言蜜语,没准李二公子顾念她一片痴情,还会给她爹娘捎去点银钱,在军中多提拔她哥哥一把。谁让她尽挑胡话说,说什么别让他出去鬼混,别乱吃药,还找死地提到那个见鬼的柳小姐……
如果这时候能动弹的话,屠春真想把脸埋进被子里,别看李二公子眼下感动得泪眼汪汪的,可他那个人多疑又小气,日后想起这件事,追问起来,她又该怎么回答他呢?
幽冷的月光映照在庭院中的白雪上,廊道上挂着红色的灯笼,风一吹,便摇摇晃晃地发出朦胧的光。
少年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但神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几天几夜没休息过了,尽管如此,当窦氏提出要替他照顾屠春的时候,李重进还是一口回绝了娘亲的好意。
妇人没有继续劝下去,她慈爱地轻抚着儿子的肩,有意无意地叹道,“春儿这一躺下,估计要好几个月休养,你身边没个贴心人照顾,娘真是放心不下。”
李重进没有接腔,月光映入少年清浅的眸中,让他看起来有种无动于衷的漠然。
窦氏自感无趣,便不再提这茬了,开始絮絮地说一些心疼屠春的话。李二公子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了。
“娘亲可曾在春儿面前,提起过一个姓柳的小姐?”
“姓柳……”窦氏讶然反问,“哪家姓柳的小姐?”
李重进看娘亲的神色,觉得她似乎的确是不知情,于是淡淡地说,“没有最好,反正我是不会纳妾的。要是娘觉得哪家姑娘不错,可以去问问大哥。”
“春儿不比大嫂,她胆子小,又没见识,”少年笑了一下,可眼睛中却没有什么笑意,“娘你别乱和她开玩笑,她会当真的。”
听到珠帘晃动的声音,屠春慌忙闭上眼睛,但这次回来的只有李重进一个人,窦氏已经离开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几天,可见少年憔悴的模样,也能猜出他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屠春心中不是滋味地想,哪有窦氏这样当娘的,懒得照顾她这个儿媳妇,找借口躲在佛堂就算了,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管不问的,李重进身子本来就不好,再这么苦熬,会撑不住的。
少年本来以为妻子睡着了,走近一看,却发现她眼眸微张,正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李重进以为她疼得睡不着觉,连忙坐到床边,柔声问,“是不是伤口疼,我去把大夫叫过来?”
屠春嗓子里像凝了一口干涸的血,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沙哑的几个字来,“去……睡……”
李重进又惊又喜,这还是屠春醒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他没有听清楚,一时也不知道是该俯身再听一遍,还是赶快去将大夫请来。
才说了几个字,好像就把积攥久了的气力一下子耗净了,屠春心中有一腔难以言说的幽怨,她突然发现自己这番苦头吃得很是不值,因为以眼前的情景看,倘若她就这么死了,李重进根本不会听她那几句婆口苦心的劝诫,没准不等风月窟里的妖娃尤物上场,他便提前把自己折腾死了。
李重进如果对她不管不问,屠春自然生气,然而李二公子素来凉薄惯了,她胸口的气不顺归不顺,到底还能咽得下去,谁叫她眼瞎又糊涂,非要救个混账。但他现在摆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架势,反倒叫屠春有些气急败坏了,难道她辛辛苦苦地救了他,就是让他肆意挥霍自己的小命吗?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直接去死,自己躲在后院里安分当个遗孀,没准日子会更好过一些……
话是这样说,看见少年急得眼睛又开始红了,屠春心中倏忽一软,想起当时李重进是主动先松开了手,想让她先逃走的。
他有时候很坏很坏,可待她却是很好很好的。
李重进担心屠春伤情有变,慌里慌张地让下人去找大夫,他自己紧张地守在旁边,有心想要握住妻子的手安慰她,又不敢伸手碰她,唯恐无意中牵动了她身上的伤口。
屠春昏迷的时候,他一心一意认为她迟早会醒过来,等她醒来了,他又胆战心惊的,觉得她随时又会晕过去。
少女没力气说话了,她闭上眼睛,愠怒地想,她得好好吃药,好好休养,早点好起来……
还有啊,她已经想好了,日后李二公子如果问她,为什么那时候快要死了,还拉着他唠唠叨叨地交待,不许干这个,不许干那个?
她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