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富看得出来,夏承安表现虽然很谦虚,但骨子里也是一个骄傲的人。
如果被李爱军有意针对,难保不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事情要是闹大了,影响两个人的前途暂且不说,破坏军队在大学生心中的形象那可就真的棘手了。
更何况,因为一个夏承安,736团今年完全失去了接纳更多大学生新兵的资格。
陆军这么多兵种,装甲兵对自身的革新是最雷厉风行的。
究其原因,固然有装甲兵必须紧跟世界军事科技发展脚步理由在内,经费少资源不足人才匮乏也是最主要的因素。
可以肯定,在团首长眼里,如果夏承安愿意接受提干安排,那么在一个能服役十五年并且充满无限可能的大学生和一个只剩下两年服役期的特等射手之间,他们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张定富不想看着人才流失,也不愿看到李爱军心灰意冷地离开。
他只能站在最公正的角度,不偏不倚地劝告安抚每个人,正如接兵的路上他对那些新兵一样。
手段或许生涩,但决心却异常坚定。
提及连长,本来还准备反驳两句的李爱军顿时沉默了。
他总是将自己
排斥城市兵的原因归于为了连队好,但数遍二连,没有一个人好意思在连长面前说自己是为连队好。
当初如果不是连长拉下脸到团里跟团长政委软磨硬泡,甚至还在师里跟他那些待在机关的军校同学低三下四求情,他这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农村娃儿早就在一级士官期满后复员回家了。
是连长看他肯吃苦好学习,还有他困难的家庭条件,这才硬生生从团里求了个二级士官的名额下来。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能把一个好兵留住,他无数次低下了挺直的脖颈。
他固然也没有辜负连长的期望,不仅带出一班业务精通的兵出来,自己也在前年的集团军大比武和去年的夏季演习中表现突出,拿了两个三等功回来。
但一直改不了看不起城市兵的毛病,同样成了连长头疼的大问题。
如果这次换上其他人跟张定富代表二连参加新训工作,也许连长根本不会特地交代一通。
夏承安是连长最希望拉到二连的人。
比起那些尚未完成学业的大学生新兵,夏承安的条件得天独厚。
没有学历方面的牵扯,留在部队继续发展的可能性就大。重点大
学毕业,招牌响亮,关键提干培训时间还短,属于只要能留下来很快就能发挥作用的人。
有这样的生长军官的好苗子在,处于创优争先关键节点的二连注定加分不少。
李爱军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迎着张定富严肃的目光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没有大局观的人。这次新训,对他我会尽可能一视同仁。”
有些执拗的回答惹得张定富暗自叹息,这次736团来了一百八十多名新兵,其中城市兵的比例达到了30。
依照李爱军的性子,如果不随时提醒,只怕还是要出大问题。
而在夏承安那里,沉默了一路的他,在某一个瞬间,忽然有些想开了。
军营是个纯粹的地方,是因为比起物欲横流的社会,它依旧保持着对集体观念和荣誉意识的追求和实践。
对部队这个整体而言,它确实是纯粹的。因为在追求共性的过程中,它无限缩小了个体的瑕疵。但就个体而言,那些瑕疵依旧存在,只是在部队纪律的约束下,变得微不足道。
那个班长有问题,自己同样存在过错。
来到陌生的环境里还按照自己过往的那些经验来处理
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讲,说自己“自作聪明”,确实也不无恰当。
想到这里,夏承安打消了自己对军营的疑虑,重新坚定了自己对军营的向往和憧憬。
推开宿舍门,只有个别几个人扭头看了眼夏承安。见夏承安并没有起床时的意气风发,他们也彻底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解开心结后,重新躺回床上的夏承安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这一次,李爱军那毫无情绪可言的吼叫代替了激情澎湃的号声,让沉溺与美梦中的新兵们感觉一瞬间从天堂掉落进地狱。
“起床。听到了没有?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等着待会儿我给你们把午饭端来吗?快点,穿好衣服带上行李,门口集合。五分钟,一个不到,全班受罚。”
畏惧让很多新兵惊慌失措。
五分钟时间对训练有素的战士而言绰绰有余,甚至将这个时间再压缩一半也可以做到不慌不忙。可是对这些新兵而言,简直苛刻得有些过分。
此时的他们感觉脑袋里装着一团浆糊。昨晚睡前衣服裤子放在哪里一时间想不起来,就连袜子和腰带扔到哪个犄角旮旯也犯了迷糊。
直至五分钟结束,这个班
的门口也不过站了两个人。
李爱军手中捏着秒表,目光冷峻地看着宿舍内手忙脚乱的十个新兵,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只是他并没有像批评夏承安那样,用让人难堪的话去催促。
一轮毫无温度的红日早已高悬南天。
宽阔的水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