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之后季清流就像往常一样直直的往床上扑。
祝傥却早就止步,厅屋有了些悉悉索索的响动,不晓得是他在做甚么。
因了里外屋并不是能直通通看见的,所以季清流一开始听得那熟悉的勾解衣袍之声还有点怕——毕竟无论是大话还是恶语,基本都是被祝傥气的不行了那一时顶上头不管不顾才说的了,回头来仔细想想还是要担惊受怕的,总担忧着祝傥也真如在闻莺巷那时曾出口的那些话一般,回头来对自己怎样怎样。
不过好在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听完了那勾解衣袍之声后紧接着就是门扉开闭之响。
那定是祝傥出了门去。
如若是他脱了衣服,那总不可能光着身子出门去吧……
於是就也没再作他想,只安安心心的将被子又团鼓了几下,边边角角内里压好,又将胳膊费事费力的伸出来,自上而下猛的一放,任由两臂被空气微微托扶,尔后感受那柔软蓬松的棉被缓压至自己心腹,裹暖,包紧,这才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准备舒舒服服的渐入梦乡了。
阖眸不到片刻,院外那甚是扰人的噪声又起,好似就是在拉锯甚么东西,或者敲打修补些甚么。
想了想,刚准备开口骂,得了上次教训,又暗自思索了会儿他今天也该是被自己最后几句话气的不轻,也不敢真把他激怒了,现阶段只敢窝囊他来着,於是季清流觉得,自己且先忍了吧。
所以翻了个身,将额头抵在身侧枕头上,被子又自身后多拉扯了几下,盖过了后脑勺,基本不是从前面来看的话,根本看不出这被子下还包了个人。当然,从前面看那更不可能了,毕竟没谁会从墙里头钻出来罢……
祝傥确实是裸着他那精悍的上身在外头干活的,没撤去仙法护身之前还曾特意用仙术往里头观了几眼——除了服气幽季外就是服气,帝君大人到哪里都是享清福的主儿,哪怕落魄至此,也能心安理得且心平气和的睡了吃吃了睡,一边感叹着他心宽,一边又忍不住想道:保不准,他恰是因失了法力,甚么都不能做,所以只能自暴自弃一般的选择以此种方式来消磨时光。
锯好了几节木材后祝傥没急着再将其削骨,反倒是不知从哪儿寻摸了个锤子出来,单手握着,绕着院子走了几遭,这才又蹲去门边儿了。
彼时天上寒雪已落,轻轻柔柔的点吻般触到身上,并不激人,可特意撤了护身的仙体后,就是本身的肉体凡胎罢了,干点出力气的活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稍微慢走两步,静的时候多了,那寒雪虽是点柔之势,可时间一久,也能积覆成厚雪。祝傥起先身上温度高还好说,滴滴答答成水化了,顺着他的锁骨,胸膛,脊线,裹着冷带着凉的就往身下滑钻,不消多时腰部那一圈也全都被打湿了,尔后身子也渐渐冷了下来,他却不自知,只在某一刻忽然起身时,带着身上微薄的冰嘁哩喀喳的往地上落。
那一刻本不冷也觉得冷了,立时浑身上下都在反着倒寒。
虽然修门板这事儿起起蹲蹲敲敲打打间动作幅度也不会太大,不像是刚才为了锯那有些许灵性的木柴那般,得使太多气力,可是姿势万一不巧,蹲的时间久了,再起身时,就跟被冻住了似的,那地底下滚上来的寒也像是在故意吸附着你向地下靠拢,不消多时就感到双腿已经渐有了麻木之意,祝傥起了身,索性绕着屋跑了几圈,这才又绕回门板处继续手头的活计,心下却也没停止寻思——总是得靠着想想幽季的事情来分分心神,让自己别被这寒意真激着了,哆哆嗦嗦的再做不了事耽搁了计划,因此这么想来想去,又绕回了幽季喜欢睡觉这一点上来。
乍一想,是挺正常的。
可是不知怎么,这事就像是一个小疙瘩死死的糊在祝傥心上,觉得怪不自在的。或者说这感觉,已经成了这么多年来他遇事的一种本能预见——不安,十分不安,总觉得像是甚么隐患。
没有办法相信幽季是能在自己说的那么认真的情况下,说不听就不听,说睡着就睡着了……
这心是得有多宽?这心里头又是得有多不屑他祝傥?
想着便又叹了口气,兴许幽季就是这么讨厌自己呢,讨厌到自己说几句话都能成了他的催眠曲……
心思刚动到这儿便是一个分神,左手按得也挺不是位置,右手起落间的锤子差点便往自己腕子上砸去了。
好在刺痛第一时间传来时,那被自己提前撤了的仙术已是本能的御起,挡住了这一次伤害。
可祝傥却愣了下——这不像是个好兆头。
又心下一声嗤笑,怕不是自己多想了罢。
然后晃晃脑袋,整空一些不瞎想东想西了,这才又卸掉仙术,只用自己肉体凡胎的真身处在这寒冷环境中继续迎风冒雪的敲打修补着,不过这次却不敢再分心神,只专心致志的着手于眼下的第一件小事——先修钉好家里头这门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