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说的是玩笑话。”许久,堃远道。
“嗯?”
“你说想为霓雀庄博上一博。这次的长风使,要去御前侍奉,多少人趋之若鹜。但据我所知,冷面芙蓉的名声已经是响彻武林了,若论追名逐利,这不比长风使更让人仰慕。更何况,我所知道的柳若蘅,不喜争名逐利,应该也不愿意卷入这些纷争。”
若蘅听了倒是有些欣慰:“武林毕竟隐在世间,哪有巍巍皇权赐予下的名声来得风光。”
柳若蘅说的是事实,林堃远一时有些语塞。
若蘅见堃远面色有些失落,接着道:“就算我肯低调,也有人怕我挡了他的青云路吧。”
林堃远听闻,心里慢慢思度着,将才刚碾好的茶末放入罗盒中细细筛着,然后舀了两大瓢水装进鍑中道:“瓶崖的山泉,不知配露芽味道如何。”
“只要是二郎煮的茶,味道都是绝好的。”
堃远一边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细微的苦笑。
若蘅看着鍑中的水,徐徐道:“事情若只冲着我便好,怕只怕还会冲着阿兄阿嫂,甚至整个霓雀庄。幸而没有伤着维儿,倘若伤着他,我是断断不能原谅自己的。”
她知道,如果不是当初自己任性,惦记着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痴念,如今早已与林二郎成婚,花鸟使再跋扈,再不近人情,也得顾着皇家的颜面,不至于会引来今日横祸。当下,是她自己给了花鸟使机会,给了他人伤害家人的理由,她总算是明白阿兄为何要与成昭远结这桩姻亲。商贾之家,哪怕再富裕,于朝廷,皆是藤萝系甲,一旦对上,便风雨飘摇。商贾之间,只有互相扶持,才可立于一方之地。但是现在,她不能为了自己和霓雀庄的安全,把风险再叠加给霈泽庄。更何况,林堃远在朝花楼的一夜,时常盘旋在自己的脑中,虽然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如今,赶鸭子上架的事情,她自己也不会甘做那只“鸭子”。
堃远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看着她道:“六年前,勺水岸边,独挑大汉,却被马儿摔在雪地;三个月前,蓟州救人,又差点被人投了毒,他们若只冲着你,我还着实有些担心呢。”
柳若蘅想起那日轿厢里林堃远说的“故人”,抬头问道:“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就在那里。”
若蘅惊异,仿若自己听错了:“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那日竹烟苹,他如青鸟轻落檐上,清风兰雪,独立天地,像极了那日雪地里乍现的少年郎。那时她没敢多想,而如今,那份焦急、那份目光里的清亮……还有腰间的玉頩长箫……那陆茂玄又是谁?
鍑中的水轻轻地吐起水泡,堃远往里稍稍加了些盐:“燕子经年梦。我和顷寒在勺水边下棋,谁知就遇上了一个女侠客。”
“你是说……你救了我,而且当时在你身边的是东方顷寒?”
“我并不是想让你还这份恩情,只是……”话未说完,见鍑缘处水如泉涌,堃远舀了一勺出来,竹荚在水中慢慢搅动,“娘子想要淡些还是浓些?”
若蘅量了一则茶粉加到水中,那陆茂玄也说是他自己救的我?
“只是……我本无意惹惊鸿,奈何惊鸿入我心。”放下竹荚,说了半句的话,终于说完。目光处,灼灼闪亮。
雨中逢花,世中逢你,毋庸置疑,看到这双如黑色锆石般晶亮的眼睛,若蘅便确定,眼前的堃远正是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
若蘅失笑,她看着静静躺着的狮形羊脂玉,这块原来她想留着感谢恩人的礼物,竟以这样的方式到了他的手中。
“蘅儿,我不愿与你了却这桩婚事。”
她看到他的温柔,也看到了他的自信,他与她说着话,也细细地观察着鍑中的茶水,明明一心二用,若蘅却从他煮茶的一举一动中觉出他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像极了真心实意的表白,这份举手之间的沉稳与淡定,与前日轿厢的撒泼无赖的林堃远简直判若两人。
她冷静下来:“你实在不必为我冒这风险。”
“即便今日之事,发生在别的娘子身上,我也是一样的选择。”堃远道,“阿兄的法子是拙险了点,但只要我俩成了婚,花鸟使也不好强要你去,其他人也不会把你当做假想敌。”
“全江南都知道我在路上被人劫了去,若此时说我们已成婚,便是狠狠打花鸟使的脸。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我不想我们两家因我而承担风险,尤其是你们。”
“我不是怕事的人。劫去了就重新娶一次,敲锣打鼓,比上回更加热闹,不仅让全江南都知道,还得让长洛也知道。你愿意么?”
“我……”若蘅顿了顿,林堃远不仅是霈泽庄现在的主心骨,还是蓬莱洲的高弟子,万事都系于他一人之上。他还是那个曾经施以援手的少年郎,那……她更不忍牵连了。她沉了沉嗓子,狠下心道,“我不愿意……”
实实超出堃远的想象,这四个字如在他的心间劈下一道闪电:“蘅儿,我们霈泽庄有这个能力与你共担风险,也有信义与你们共担风险。”
“就是因为你们有,我才更不能如此自私。”若蘅看着这个俊朗的男子,此时的堃远,真挚的眼神让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