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被掀开。
一袭银白色锦衣的赢长屹从马车上下来,那一向清峻华贵的面容间腾着威压。
紧随他而下的,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
那是内史大人!
内史,掌华秦税收、粮食储备和财政收支等事务。
可以理解为、朝廷里最大的算账先生。
所有人看到他们时,个个神色巨变。
“长屹君……秦帝之长兄长屹君!”
“长屹君竟也来了!”
“还带了内史大人!”
内史也位列九卿,一品。
所有人立即起身,纷纷上前恭敬地九十度鞠躬行礼:
“参见长屹君!”
“见过内史大人。”
人人行礼,位份低的奴仆庶民们更是下跪埋头,谨卑无比。
殿里殿外、门里门外跪了一地。
连宗肃也起身,携战寒征、燕凌九一同上前见礼。
宗肃身为国尉总督,行礼后,眉宇间凝起一抹严肃与凝重:
“长屹君要亲临,应当提前下书简通知卫尉。”
人员众多,稍有闪失牵连甚广,此举太过冒失。
燕凌九更是打量着这个长屹君,眸底深处有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以前在京中她也远远地看过赢长屹。
可这个尊贵的皇子除了陈玉皎,眼中容不下任何她人。
如今她已是第一女军师,她正准备上前说两句话,可赢长屹长身玉立,目光已越过围绕他的众人群,落向不远处的陈玉皎。
确定她未受伤,他神色间的担忧才淡下去。
他收回视线,对众人道:“免礼。”
尔后,视线并未在燕凌九身上停留半刻,而是掠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跪地的甘谲之上。
“你查明的账目,秦酒铺子、年收150万两白银?”
清贵的嗓音富有威压,仿佛带着一股沉甸甸的重量。
“回……回长屹君……”甘谲到底只是个甘家的旁支小人物,一个算账先生,连甘家大公子的面都没见过几次,第一次见君者这样的人物,很是紧张:“是……是……”
“不巧,本君闲来与周内史彻查,查出结果与你之——迥然不同!”
众人瞬间一怔。
这个尊贵的长屹君,还为陈玉皎查账目?是为陈玉皎一介妇人而来?
而周内史立即从袖中拿出一卷卷湿重的丝绸书简,当众大声道:
“我深入调查之结果,秦酒铺子于六年前、在定西王西征之后,险些倒闭!”
“是玉华公主注资五万两黄金,力挽狂澜!”
“可因秦酒掺水、加定西侯府没落,几乎这六年来,愿意购买秦酒者,不足一成!”
“如今看到的年入一百多万两白银的账目,全是玉华公主亏本促销、买一赠一而撑起的假象!”
也就是说,虽年收一百多万两白银,实则只是销售额!
周内史还将锦缎书帛朝着定西王面前掷去:
“这些绸缎记事,才是秦酒铺子每月真正的盈亏汇总!
本放于秦酒账房里,却被有心之人丢弃于水井之中!”
是赢长屹那日听了陈玉皎的交代与叮嘱,带着周内史夜晚去枯井里找,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总算找到。
那厚重的绸缎卷帛落在战寒征脚边,散落展开。
上面的小字记载得清清楚楚:
“一月支1037万,入10372,盈20两。
二月支…………”
每一个月的汇总,要么是亏,要么盈利也就一二十两银子。
真正的账目之凄惨!
战寒征脸色微变,捡起那卷轴看了又看。
显然,他不太相信。
“本王亲自盘问过酒铺掌柜、工者。人人皆言、铺子生意兴隆,日入万钱。”
赢长屹泛冷的目光落向战寒征:“看来战将军只知行军作战,丝毫不解商业人情。”
每个劳役者,皆认为自己的东家赚得盆满钵满。
殊不知商铺初期阶段、或者遇到危机时,全是掌事东家在赔本支撑。
工者们思维也简单,只能看到表面的数目,并看不到幕后的投入。
真正知晓这些真实数字者,只有最高层的几个统账者。
而——
这也是吴荭霞最精明之处。
当年吴荭霞说:“这些统账事宜最为机密,母亲最为信任你,还是由你全权管理为好。”
那时候秦酒的诸多管事本就被吴荭霞养得中饱私囊,陈玉皎便把他们全解雇了。
秦酒又处于亏损状态,陈玉皎也舍不得花钱请人,还想着做得越多,越能得到战寒征的爱。
所以这七年来,全是她自己独自一人撑着诸多事宜,从策划到管理、统账,几乎呕心沥血、鉥心刿目。
采买等事宜,更是只交给亲信春鹭去完成。
即便是秦酒铺子的主管事,也只看到银子哗啦啦地入账,并不知其后到底花了多少成本。
为了秦酒的名誉,真正的盈亏更是一直保密。
今日、一切面纱全被揭开,所有账目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