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尽欢见他一直站着,便道:“你坐吧。”
她在江州长大,之前身边的下人也并不太多,徐尽欢心里其实没有很强的尊卑观念,在她心里,大家都是人罢了。
松香轻笑了一声。
徐尽欢满头雾水,不由得问:“你笑什么?”
松香抬头看向徐尽欢,“姑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徐尽欢咳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问道:“何出此言?”
“姑娘看起来很……”松香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到底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生疏。”
徐尽欢叹一口气,大方承认了,“的确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算是明白了,真正没有去过的、没有见识过的地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即便再想怎么装,怎么掩藏,都会被其中老手一眼看穿。
所以,她也没再装模作样下去了。
徐尽欢对男人的肉体没什么兴趣,至于相貌嘛……
虽然面前这个叫做松香的男子长得不错,但是她已经见过谢筠那般令人惊艳的长相了,有谢筠珠玉在前,这个叫做松香的,看起来便觉得寡淡了一些。
因此,其实这传说中神乎其神的莳花馆在她这里,除了新奇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让人沉醉的地方了。
可能小时候的确过了很长一段穷苦的日子,因此,后来即便有钱了,似乎也不懂得怎么奢侈地花出去。
徐尽欢喜欢美食、喜欢好看的衣服和漂亮的首饰,也喜欢美酒、喜欢美景和美人,但她的喜欢似乎都很淡,她并不沉迷于这些东西。
她年少时经历了很长贫穷荒脊的日子,北疆漫无边际的黄沙里,满目只有沙子和尘土在飞扬,她那个时候从来没拥有过这些,甚至都未曾见过,于是,后来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很大的欲望。
正如眼前的松香一般,徐尽欢与鸨母说是,要找最好看的郎君进来伺候,但并没有想过要松香如何伺候。
她的眼里没有色欲,只清洌洌一片,透彻澄明。
她想的,无非也就是要这个松香帮她倒两杯酒,说说话罢了。
松香自然也看得出来。
因为他在莳花馆见过的、经历过的客人太多太多了。他已然过了及冠之年,从十四岁起,他便开始在急切想要赚钱的鸨母和龟公的催促之下,挂上牌子开始接客了。
识人这方面,他自认还是有几分眼光的。
人的眼睛会暴露很多东西,尤其这样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
松香想,这个年岁不大、但出身高贵的小姑娘,大概只是出于好奇,因而才扔下银子叫个人进来陪她说说话。
在这座浑浊不已的妓院里,她显得过于单纯和干净了。
这份别样的干净和单纯,让松香的心有些蠢蠢欲动。
毕竟,在这一座声色犬马、醉生梦死的销魂窟里,太难遇到一个这样的人。
她对他没有那种卑劣的打量,没有那种恶心的欲望,更让人感动的是,她的眼中甚至没有对他这种人的轻贱和鄙夷。
在她眼中,仿佛,他们竟是一样的、平等的人。
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好像心口有点发痒,引诱着、催促着他做一些事情。
他有些失神,以至于徐尽欢与他说话时,竟然也没听到。
“姑娘刚刚说什么?”松香知道徐尽欢不会生气,便自然而然地问了。
他从前遇到过的暴躁易怒的客人,若是没听清她的话,下一秒,她的巴掌已经狠狠扇在他的脸上了。
但显然,徐尽欢不是这样的客人。
“我问你今年多大了?”徐尽欢又说了一遍。
她的语气和态度,自然得像是在与萍水相逢的路人信口聊几句家常似的。
松香又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她讲话,实在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充满凝视的审问有很大差别。
他笑着,柔声回答:“回姑娘的话,奴家二十有一了。”
“你看起来像十六七岁似的,你这个长相……”说着,徐尽欢转头,仔细去看他。
松香的心一下子提起来,生怕自己有哪处的一点,生的不如她的意。
终于,小姑娘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羡慕,下结论说:“很显小。”
松香哑然失笑。
他是在没想到,她认真打量了好一会儿,会是这么个结论。
从前那些客人们打量他时,总让他觉得恶心想吐,浑身像生满了红疹子一般难受,但是她的打量却不让他觉得讨厌。
他甚至隐隐有些欢喜。
大概,是因为她的眼睛里,是单纯的赞叹和欣赏。
松香抬起纤长卷翘的眼睫,含情脉脉地看着徐尽欢,问她:“姑娘今晚来这里,不会就是要与奴家闲话家常的吧?”
徐尽欢:“……”
她其实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来着。
在这儿坐够了一定时间,她就回去了。
她只是要做一场戏,但并没有打算过要假戏真做。
松香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不过,他并不失落和灰心,他反而更加有征服欲和作出行动的动力了。
大概人都是心存恶念和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