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很安静,我坐在最角落的地方。
这样的安静让我很是难熬,只是……我的目光落在了我对面牢房那女子身上。
我这边的情况勉强还算得上是好,只是我每天定时会被押出去,为公子连城弹奏安魂曲。
除了这些,连城不曾亏待我。
只是,那女子形容狼狈。
她有一双燃烧着的眸子,平静而倦怠,周身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缭绕。
她的双臂被架在铁架子上,碗口粗的铁链子缚住身体。
那破碎淋漓的手腕处,正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一身红衣破败不堪。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一直以来的目光,半个月来,她第一次朝我看了一眼。
我浑身一震。
女子的气息我很熟悉,她的心弦如今嘹亮而悲伤。
我见过她两次,第一次,在御花园,模糊的背影,却是那样纯然的信任与爱恋。
第二次,便是连城登基之日,上下其音的凤凰,自然也是她。
她是凤凰,我听过谢婴叫她凤长生。
常人相通这些,应该会惊讶,但我没有。
我只觉得,她周身萦绕的死气越来越大,哀莫大于心死,她已经濒临所有幻想破灭和绝望的边缘。
“我记得你。”她轻声道,“百鸟朝凤,你的琴很好。”
她嘴角一抹讽刺,似不屑,又似不甘心。
“凤长生,我也记得你。”我轻轻擦拭着曲调柔婉的绝音琴,尘寰琴已然被连城夺去,不许我再弹。
看了一眼女子,我终究不忍。
“为我弹一曲吧。”她如此道。
“想听什么?”我端坐在简陋的地牢内,似乎面前的不是铜墙铁壁,而是青山秀水,万里江河。
我不想让她察觉出我的怜悯,凤凰有凤凰的骄傲。
“长恨歌。”
长恨歌并不是琴曲,是香山居士为唐明皇与杨贵妃作的诗。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拨
弄起了琴弦。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
我轻声哼着这词,感受到了浓浓的悲哀。
白居易写得婉转,强行写出了重情重义的君王,然而国难当前,玉颜终比不得半壁江山来得珍贵。
马嵬坡前杨妃死,实则是再自私凉薄不过的决定,一如……现如今的凤长生。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她突然截住了我口中的词。
我的琴音戛然而止。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呵……”
女子空荡荡的神色有了些许焦距。
随之而来的无限空洞里,是熊熊烈火,是愤恨与天地难容。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她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带着难言的狠厉。
我只觉得可悲。
“长生,莫要再叫长生这个名字了。”我轻叹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弹起了安神曲。
她疲倦不堪的神经,终于如山倾倒,就那样支在铁链上,头一弯就睡了过去。
“愿你,还有牵挂,还要活。”我轻声道。
……
柳绝音看着孟千寻。
她的手正攥得死紧,指节泛出了皑白色,面上却还是一片云淡风轻之色,只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良久,孟千寻终于稳住了情绪。
“我终于明白,当初将仙体差点损到根源的她救回来,她醒过来之后,为何不断重复着自己叫朱儿了。”孟千寻的声音里,有着克制不住的杀意。
多少年来,孟千寻知道朱儿的本名——凤长生。
凤凰,又名长生鸟,故曰“长生”。
几千年之前,甚至十年之前,孟千寻也这么叫她,无数次。
朱儿这个称呼
,是在近十年才改过来的。
朱儿,诛尔。
这是多大的伤与多大的恨,才想要亲手去杀一个自己爱的人!
孟千寻只觉得愤怒。
她恨不得亲手杀了谢婴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别冲动,千寻。”柳绝音按住了孟千寻的肩膀。
“当年的谢婴,尚是朱儿都不能匹敌,虽不知道为何他当年放纵你将朱儿救走,但是此人道行极深,隐隐已有入魔之相。”
见孟千寻冷静下来,柳绝音又劝道:“南梁巫蛊一脉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种族,底蕴深厚,几乎不输冥府,现在看来,还是要长做打算。”
“我晓得。”孟千寻点头。
“我是真的被宠坏了。”孟千寻第一次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怯懦。
“每个人都有想爱,想守护,想成就的人,千寻,你根骨不差,但隐隐劫数丛生,要保护自己。”
孟千寻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知道了!”
……
朱儿渐渐正常起来,眉宇间的阴霾一日日减少,最终变回了那个眉目明朗的无赖女人,孟千寻无疑是宽心大放。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