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都的氛围可没有恺耶堤轻松。
婚宴的请帖已经发出,大大小小的贵族车马在路上横冲直撞。边上的店铺贴着“暂停停业”的标识,平民不知所踪,街上只有相互摩擦的贵族争吵之声。
街道上铺了一条长长的公摊,一直从两家府邸铺到圣彼得塔。贵族们吵上头了,便开始拔剑向对方刺去。有骑士的,骑士会将攻击挡下来。没有骑士的,就用下手充数。偶尔也是有不幸的人,被随手拿来当挡箭牌。锋利的剑一剑刺穿他的胸膛,用他挡剑的人脸色铁青,随手将他扔下。鲜红的血令红毯更红。
每当这时,维护婚礼秩序的卫兵就会跑过来大声呵止。而闹出人命的双方各自会支付一笔赔偿金。
婚礼的当事人正在挑婚服。他们其中一人笑嘻嘻的,其中一人却是脸色不愉。
订制礼服的店是安都最为有名的婚服店,据说这家店服务了三位国王,包括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
此刻,店内的老板正举着一套婚服对标菲奥娜。她穿着一身精简干练的礼服,头上戴一顶贵妇礼帽,显得颇为端庄。而她拿在手上的婚服,洁白无瑕,肩口的薄纱能恰到好处地遮掩女士双肩而又让那里充满诱惑。
“这件如何?”店长问。
吉拉德耸耸肩,“你得问菲奥娜小姐才是。”
话虽如此,看菲奥娜的脸色,明显不是满意的模样。
店长面色不变,退回仓库重新换一套。而在这期间,吉拉德则说道,“呐,这已经是第五十三套了。”
“虽然我理解大贵族千金的挑剔,但再拖下去,我们就会错过晚餐了。而且,我很累。”吉拉德凑近菲奥娜,嘲笑道,“你不会到现在还想进行徒劳的抗拒吧?”
菲奥娜说,“这种程度都受不了,你真的是安提诺米家的吗?我们买衣服向来是将店内的所有商品看完,然后从中挑选自己喜欢的一起买回去。”
像是听出菲奥娜的话中之意,吉拉德冷笑一声,又摊开手。“那请您务必——慢慢——挑选。我就不奉陪了。”
让即将结婚的女伴一个人挑选礼服无疑是十分失礼的。不过,本次结婚的二人已快到水火不服的地步,自然不会再给对方好脸色。
而当吉拉德走上马车,他对车夫说道,“去瓦尔西里家。”
马车从一家咖啡厅门前经过,他脸上的表情也被咖啡厅内的人看在眼中。
罗兰微微皱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在他对面,坐着法官理查德,同时也是他的师父。
理查德已经老了,他的头发完全花白,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唯独那双眼睛,仍旧如同看破世间万物。“罗兰,如果不专注,是会损害咖啡香味的。”
“抱歉,老师。”罗兰道歉道。他当然知道老师隐晦的提醒。
理查德看了眼窗外,“我记得你和瓦尔西里家的大小姐关系很好?”
“我们是朋友。”
“是朋友,就该为她的婚礼献上祝福。”
罗兰沉默一瞬,而后说道,“老师您也同意这场婚礼吗?”
“呵呵。”理查德笑得就像一个和蔼的老人。“我不是当事人,也不是他们的父母,无权对婚礼做出干涉。有婚礼就进行祝福,献上礼品,仅此而已。”
“……”罗兰沉默不语。
安都并非所有人都赞同这场婚礼,实际上三分之二的人都持有反对意见,罗兰即是其中之一。
他与菲奥娜之间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意,罗兰反对这场婚礼的理由仅有一个——它会使本就混乱的安都更为混乱。
他的师父看法却与他不同。理查德晃了晃茶杯,“罗兰啊,我最近眼神不太好,已经看不清卷宗上的字了。”
罗兰连忙说道,“怎会,您还是拥有一双慧眼。”
“我担任法官六十年。期间经历了三位国王,审判了无数案件,从未被卸任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您公正严明。”
理查德又笑了一声。“那我可曾教过你何为公正?”
“依据律法,错者罚,对者奖。”
老人微微头,“不对。”
“那是什么?”
“是不把自己当人。”
理查德又重复了一遍,“罗兰,记住,当你站在审判席上,你不是罗兰,你只是斯特利尔的法官。”
罗兰眉头皱得更紧,“我不明白,老师。”
“我曾经审判了一起案件,那起案件你也经历过,没错,就是铁血政变。”
铁血政变,那是经历过的人绝不会忘记的案件。罗兰还记得,自己逃离王宫时那狼狈的模样。等他醒来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我当时举行的审判即是审判前任国王,以及贝雅托莉丝公主。”
“可他们已经死亡了。”
“谁说不能审判死人呢?”理查德笑道。“我记得很清楚,当时阿芙罗狄大人刚好画了一幅画,我们就将那幅画作为犯人。旁边坐着幸存的贵族,他们一个一个都面无表情,就像一具尸体。整个法庭上只有一个人笑着。”
罗兰没有问那个人是谁。他仅是想象了那个法庭。
荒谬、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