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听他口气忽然大变,颇感诧异,抬起头来,只见他鼻青目肿,显是曾给人狠狠的打了一顿,更是奇怪。缘根苦着脸道:“小僧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师兄,师兄倘若不原谅,我……我……我便大祸临头了。”
虚空道:“小僧自作自受,师兄责罪得极当。”
缘根脸色一变,举起手来,拍拍拍拍,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重重打了四记巴掌,求道:“师兄,师兄,求求你行好,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我……”
说着又是拍拍连声,痛打自己的脸颊。虚空大奇,问道:“师兄此举,却是何意?”
缘根双膝一曲,跪倒在地,拉着虚空的衣裾,道:“师兄若不原谅,我……我一对眼珠便不保了。”
虚空道:“我当真半点也不明白。”
缘根道:“只要师兄饶恕了我,不挖去我的眼珠子,小僧来生变牛变马,报答师兄的大恩大德。”
虚空道:“师兄说哪里话来?我几时说过要挖你的眼珠?”
缘根脸如土色,道:“师兄既一定不肯相饶,小僧有眼无珠,只好自求了断。”
说着右手伸出两指,往自己眼中插去。
虚空伸手抓住他手腕,道:“是谁逼你自挖眼珠?”
缘根满额是汗,颤抖道:“我……我不敢说,倘若说了,他……他们立即取我性命。”
虚空道:“是方丈么?”
缘根道:“不是。”
虚空又问:“是达摩院首座?罗汉堂首座?戒律院首座?”
缘根都说不是,并道:“师兄,我是不敢说的,只求求你饶恕了我。他
们说,我想要保全这双眼珠子,只有求你亲口答应饶恕。”
说着偷眼向旁一瞥。满脸都是惧色。
虚空顺着他眼光瞧去,只见廊下坐着四名僧人,一色灰布僧袍,灰布僧帽,脸孔朝里,瞧不见相貌。虚空寻思:“难道是这四位师兄?想来他们必是寺中大有来头之人遣来,惩罚缘根擅自作威作福,责打犯戒的僧人。”
便道:“我不怪师兄,早就原谅你了。”
缘根喜从天降,当即跪下,砰砰磕头。虚空忙跪下还礼,说道:“师兄快请起。”
缘根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将虚空请到饭堂之中,亲自斟茶盛饭,殷勤服侍。虚空推辞不得,眼见若不允他服侍,缘根似乎便会遭逢大祸,也就由他。
缘根低声道:“师兄要不要喝酒?要不要吃狗肉?我去给师兄弄来。”
虚空惊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如何使得?”
缘根眨一眨眼,道:“一切罪业,全由小僧独自承当便是。我这便去设法弄来,供师兄享用。”
虚空摇手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缘根赔笑道:“师兄若嫌在寺中取乐不够痛快,不妨便下山去,戒律院中问将起来,小僧便说是派师兄出去采办菜种,一力遮掩,决无后患。”
虚空听他越说越不成话,摇头道:“小僧诚心忏悔以往过误,一应戒律,再也不敢违犯。师兄此言,不可再提。”
缘根道:“是。”
脸上满是怀疑神色,似乎在说:“你这酒肉和尚怎么假惺惺起来,到底是何用意?”
但不敢多言,
服侍他用过素餐,请他到自己的禅房宿息。一连数日,缘根都是竭力伺候,恭敬得无以复加。
过了三日,这天虚空食罢午饭,缘根泡了壶清茶,说道:“师兄,请用茶。”
虚空道:“小僧是待罪之身,师兄如此客气,教小僧如何克当?”
站起身来,双手去接茶壶。忽听得钟声镗镗大响,连续不断,是召集全寺僧众的讯号。除了每年佛诞、达摩祖师诞辰等几日之外,寺中向来极少召集全体僧众。缘根有些奇怪,说道:“方丈鸣钟集众,咱们都到大雄宝殿去罢。”
虚空道:“正是。”
随同菜园中的十来名僧人,匆匆赶到大雄宝殿。
只见殿上已集了二百余人,其余僧众不断的进来。片刻之间,全寺千余僧人都已集在殿上,各分行辈排列,人数虽多,却静悄悄地鸦雀无声。
虚空排在“虚”
字辈中,见各位长辈僧众都是神色郑重,心下惴惴:“莫非我所犯戒律太大,是以方丈大集寺众,要重重的惩罚?瞧这声势,似乎要破门将我逐出寺去,那便如何是好?”
正栗栗危惧间,只听钟声三响,诸僧齐宣佛号:“南无释迦如来佛!”
方丈玄慈与玄字辈的三位高僧,陪着七位僧人,从后殿缓步而出。殿上僧众一齐躬身行礼。玄慈与那七僧先参拜了殿上佛像,然后分宾主坐下。
虚空抬起头来,见那七僧年纪都已不轻,服色与本寺不同,是别处寺院来的客僧,其中一僧高鼻碧眼,头发鬈曲,身形甚高,是一位胡僧。坐在首位的约有七
十来岁年纪,身形矮小,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际极具威严。
玄慈朗声向本寺僧众说道:“这位是五台山清凉寺方丈神山上人,大家参见了。”
众僧听了,心中都是一凛。众僧大都知道神山上人在武林中威名极盛,与玄慈大师并称“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