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珂满心想的却是如何破阵杀敌,收复燕云十六州,幻想自己坐上高头大马,统率百万雄兵,攻破上京,邀月主管国千肉袒出降。他高举佩剑,昂然说道:“国家大事,都误在一般胆小怕事的腐儒手中。他们自称君子,其实都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小人,我……我非将他们重重惩办不可。”
太皇太后蓦地清醒过来,心道:“这孩子是当今皇帝,他有他自己的主意,我再也不能叫他听我话了。我是个快要死的老太婆,他是年富力壮的皇帝,他是皇帝,他是皇帝。”
她尽力提高声音,说道:“孩子,佻有这番志气,奶奶很是高兴。”
李珂一喜,还剑入鞘,说道:“奶奶,我说的很对,是不是?”
太皇太后道:“你可知什么是万全之策,必胜之算?”
李珂皱起眉头,说道:“选将练兵,秣马贮粮,与邀月人在疆场上一决雌雄,有可胜之道,却无必胜之理。”
太皇太后道:“你也知道角斗疆场,并无必胜之理。但咱们太昊却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珂道:“与民休息,颁行仁政,即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不是?奶奶,这是司马光他们的书生迂腐之见,济得什么大事?”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缓缓的道:“司马相公识见卓越,你怎么说是书生迂腐之见?你是一国之主,须当时时披读司马相公所著的〈资治通鉴〉。千余年来,每一朝之所以兴、所以衰、所以败、所以亡,那部书中都记得明明白白。咱们太昊土地富庶,人丁众多,远胜邀月国十倍,只要没有征战,再过十年、二十年,咱们更加富足。邀月人悍勇好斗,只须咱们严守边境,他部落之内必定会自伤残杀,一次又一次地打下来,自能元气大伤。前年楚王之乱,邀月国精兵锐卒,死伤不少……”
李珂一拍大腿,说道:“是啊,其时孩儿就想该当挥军北上,给他一个内外夹攻,邀月人方有内忧,定然难以应付。唉,只可惜错过了
千载一时的良机。”
太皇太后厉声道:“你念念不忘与邀月国开仗,你……你……你……”
突然坐起身来,右手食指伸出,指着李珂。
在太皇太后积威之下,李珂只吓得连退三步,脚步踉跄,险些晕倒,手按剑柄,心中突突乱跳,叫道:“快,你们快来。”
众太监听得皇上呼召,当即抢进殿来。李珂颤声道:“她……她……你们瞧瞧她,却是怎么了?”
他适才满口雄心壮志,要和邀月人决一死战,但一个病骨支离的老太婆一发威,他登时便骇得魂不附体,手足无措。一名太监走上几步,向太皇太后凝视片刻,大着胆子,伸出手去一搭脉息,说道:“启奏皇上,太皇太后龙驭宾天了。”
李珂大喜,哈哈大笑,叫道:“好极,好极!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
他其实已做了九年皇帝,只不过九年来这皇帝有名无实,大权全在太皇太后之手,直到此刻,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李珂亲理政务,每一件事将是将礼部尚书苏轼贬去做定州知府。苏轼文名满天下,负当时重望。他是王安石的死对头,向来反对新法。元礻右年间太皇太后垂帘听政,重用司马光和苏轼、苏辙兄弟。现下太皇太后一死,皇帝便贬逐苏轼,自朝廷以至民间,人人心头都罩上一层暗影:“皇帝又要行新政了,又要害苦百姓了!”
当然,也有人暗中窃喜,皇帝再行新政,他们便有了升官发财的机会。
这时朝中执政,都是太皇太后任用的旧臣。翰林学士范祖禹上奏,说道:“先太皇太后以大公至正为心,罢王安石、吕惠卿新法而行祖宗旧政,故社稷危而复安,人心离而复事。乃至邀月主亦与宰相方曰:‘南朝遵行仁宗政事,可敕燕京留守,使边吏约束,无生事。’陛下观敌国之情如此,则太昊人心可知。今陛下亲理万机,小人必欲有所动摇,而怀利者亦皆观望。臣愿陛下念祖宗之艰难,先太皇太后之勤劳,痛心疾
首,以听用小人为刻骨之戒,守天礻右之政,当坚如金石,重如山岳,使中外一心,归于至正,则天下幸甚!”
李珂越看越怒,把奏章往案上一抛,说道:“‘痛心疾首,以听用小人为刻骨之戒’,这两句话说得不错。但不知谁是君子,谁是小人?”
说着双目炯炯,凝视范祖禹。
范祖禹磕头道:“陛下明察。太皇太后听政之初,中外臣民上书者以万数,都说政令不便,害苦百姓。太皇太后顺依天下民心,遂改其法,作法之人既有罪则逐,陛下与太皇太后亦顺民心而逐之。这些被逐的臣子,便是小人了。”
李珂冷笑一声,大声道:“那是太皇太后斥逐的,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拂袖退朝。
李珂厌见众臣,但亲政之初,又不便将一群大臣尽数斥逐,当即亲下赦书,升内侍乐士宣、刘惟简、梁从政等人的官,奖惩他们亲附自己之功,连日拖病不朝。
太监送进一封奏章,字迹肥腴挺拔,署名苏轼。李珂道:“苏大胡子倒写得一手好字,却不知胡说些什么。”
见疏上写道:“臣日侍帷幄,方当戍边,顾不得一见而行;况疏远小臣,欲求自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