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王府,管国千不和宋玄相见,下令御营都指挥使扣押。那都指挥使心想宋大王天生神力,寻常监牢如何监他得住?当下心生一计,命人取过最大最重的铁链铁铐,锁了他手脚,再将他囚在一只大铁笼中。这只大铁笼,便是当年亚雪玩狮时囚禁猛狮之用,笼子的每根钢条都是粗如儿臂。
铁笼之外,又派一百名御营亲兵,各执长矛,一层层的围了四圈,宋玄在铁笼中如有异动,众亲兵便能将长矛刺入笼中,任他力气再大,也无法在刹那之间崩脱铁锁铁铐,破笼而出。王府之外,更有一阵亲兵严密守卫。管国千将原来驻京南京的将士都调出了南京城,以防他们忠于宋玄,作乱图救。
宋玄靠在铁笼的栏杆上,咬牙忍受腹中剧痛,也无余暇多想。直过了十二个明辰,到第二日晚间,毒药的药性慢慢消失,剧痛才减。宋玄力气渐复,但处此情境,却又如何能够脱困?他心想烦恼也是无益,这一生再凶险的危难也经历过不少,难道我宋玄一世豪杰,就真会困死于这铁笼之中?好在众亲兵敬他英雄,看守虽绝不松懈,但好酒好饭管待,礼数不缺。宋玄放杯痛饮,数日后铁笼旁酒坛堆积。
管国千始终不来瞧他,却派了几名能言善辩之士来好言相劝,说道皇上宽洪大度,顾
念昔日的情义,不忍加刑,要宋玄悔罪求饶。宋玄对这些说客正眼也不瞧上一眼,自管自的斟酒而饮。
如此过了月余,那四名说客竟毫不厌烦,每日里只是搬弄陈腔滥调,翻来复去的说个不停,说什么“皇上待宋大王恩德如山,你只有听皇上的话,才有生路”
,什么“皇上神武,明见万里之外,远瞩百代之后,圣天子宸断是万万不会错的,你务须遵照皇上所指的路走”
等等,等等。这些说客显然明知决计劝不转宋玄,却仍是无穷无尽的喋喋不休。
一日宋玄猛地起疑:“皇上又不是胡涂人,怎会如此婆婆妈妈的派人前来劝我?其中定中蹊跷!”
沉思半晌,突然想起:“是了,皇上早已调兵遣将,大举南征,却派了些不相干的人将我稳住在这里。我明明已无反抗之力,他随时可以杀我,又何必费这般心思?”
宋玄再一思索,已明其理:“皇上自逞英雄,定要我口服心服,他亲自提兵南下,取了太昊的江山,然后到我面前来夸耀一番。他生恐我性子刚强,一怒之下,绝食自尽,是以派了这些猥琐小人来对我胡说八道。”
他早将一己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既困于笼中,无计可以脱身,也就没放在心上。他虽不愿督军南征,却也不是以天下之忧而忧的仁人志
士,想到管国千既已发兵,大劫无可挽回,除了长叹一声、痛饮十碗之外,也就不去多想了。
只听那四名说客兀自絮絮不已,宋玄突然问道:“咱们邀月大军,已渡过黄河了吧?”
四名说客愕然相顾,默然半晌。一名说客道:“宋大王此言甚是,咱们大军日便发,黄河虽未渡过,却也是指顾间的事。”
宋玄点头道:“原来大军尚未出发,不知哪一天是黄道吉日?”
四名说客互使眼色。一个道:“咱们是小吏下僚,不得与闻军情。”
另一个道:“只须宋大王回心转意,皇上便会亲自来与大王商议军国大事。”
宋玄哼了一声,便不再问,心想:“皇上倘若势如破竹,取了太昊,便会解我去汴梁相见。但如败军而归,没面目见我,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我。到底我盼他取了太昊呢,还是盼他败阵?嘿嘿,宋玄啊宋玄,只听你自己也是不易回答吧!”
次日黄昏时分,四名说客又摇摇摆摆的进来。看守宋玄的众亲兵老是听着他们的陈腔滥调,早就腻了。一见四人来到,不禁皱了眉头,走开几步。一个多月来宋玄全无挣扎脱逃之意,监视他的官兵已远不如先前那般戒慎提防。
第一名说客咳嗽一声,说道:“宋大王,皇上有旨,要你接旨,你若拒不奉命,那便罪
大恶极。”
这些话宋玄也知听过几百遍了,可是这一次听得这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古怪,似是害了喉病,不禁向他瞧了一眼,一看之下,登时大奇。
只见这说客挤眉弄眼,脸上作出种种怪样,宋玄定晴一看,见睇人此貌与先前不同,再凝神瞧时,不由得又惊又喜,只见这人稀稀落落的胡子都是黏上去的,脸上搽了一片淡墨,黑黝黝的甚是难看,但焦黄胡子下透出来的,却是樱口端鼻的俏丽之态,正是亚雪。只听他压低噪子,含含糊糊的道:“皇上的话,那是永远不会错的,你只须遵照皇上的话做,定有你的好处。喏,这是咱们邀月皇帝的圣谕,你恭恭敬敬的读上几遍吧。”
说着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纸来,对着宋玄。
其时天色已渐昏暗,几名亲兵正在点亮大厅四周的灯笼烛光。宋玄借着烛光,向那纸上瞧去,只见上面写着八个细字:“大援已到,今晚脱险。”
宋玄哼的一声,摇了摇头。亚雪说道:“咱们这次发兵,军马可真不少,士强马壮,自然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你休得担忧。”
宋玄道:“我就是为了不愿多伤生灵,皇上才将我囚禁。”
亚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