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
一片漆黑。
他眼皮沉重,无论再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
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听不真切。
“…兄…?”
“…师兄!”
“大——师——兄——”
他猛地睁开双眼,犹如一个将要溺死之人被救活后剧烈地喘息。
天光大亮,一轮太阳悬在他的头顶,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光线太强,太过刺目。
他伸手,懒散地搭在额头上遮住太阳,眼皮沉甸甸地坠着,双目眯成一条缝。
树影婆娑,在微风中不断将阴影倾斜过来,他适应了好一阵,才在朦胧中看见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大师兄,你快醒醒。我不会这个剑招,这什么意思啊?”
那人影蹲坐在他的身侧,将一本剑术书打开放在他的眼前,又伸手不断地摇晃他的肩膀,以至于那本书就彻底搭在了他的脸上。
鼻间传来浅淡的墨香,他提着书脊把书拿起来,支起身子半坐着。
“昭云……你小师弟呢?”
他捏着鼻梁,开口也尽是沙哑,浑身上下的倦怠气息都快将人淹没。
那人影是位扎着两个圆揪揪的姑娘,她将头发拽得乱七八糟,还有不少草叶夹在发间,也不知道去哪里疯了。
昭云双臂一抱,撅着嘴,满脸都是不乐意。
“小师弟小师弟,你天天就惦记着他!我说我看不懂这个剑招啦!谁知道他去哪儿了,反正他今天没教我和苏言。”
谢槿奚唇角带着笑,听完她叽叽喳喳的抱怨,便伸手把她的头发解了,耐心地把草叶挑出来,又将毛毛躁躁的头发都捋顺。
“学到第几式了?”
昭云习惯性地背对着让他梳头发,抬正了脑袋一动也不动。
“第二式,我练起来总感觉怪怪的,好像缺了什么,就是衔接不上。”
谢槿奚五指灵活地在发丝中逡巡,不一会儿,两个饱满圆润的揪揪就在他手下诞生。
他翻开剑谱,指尖在第二式的某个姿势上点了一下。
“你看这里,要沉肩立腰,反手送剑。手腕带动小臂,将剑递出去,这样才好接上下一个剑招。”
昭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崇敬。
她从背后拿出一个编得乱七八糟的花环,笑嘻嘻地往谢槿奚头上一戴。
“我就知道大师兄最厉害了!最厉害的大师兄配最好看的花!”
“昭云,你又来。”
谢槿奚无奈地看着她,伸手便要把花环取下来。
昭云十分轻巧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急切地抓着他的手:“不行!不能摘!”
谢槿奚岂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小动作,但孩子玩儿心大也是正常,他只好放下手,略带安抚地应和:“好好好,我不摘。”
果然片刻之后,昭云便撒了欢儿的往后跑去,边跑边嚷嚷:“苏言!南杏落!我赢了!”
她十分神气地将两手举起来,像只鸭崽子。
“当当!大师兄最喜欢最宠爱最可爱的小师妹——非我昭云莫属!”
苏言从草里抬起头,他也满头都是乱糟糟的草,手里还拿着一个歪七扭八的草编圆圈,看起来连一半都没做完。
“不公平!”他大叫一声,举起手中那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是花环的东西,“我都没做完你就去了!我要求重新再来!”
昭云一扭头:“驳回!要求驳回!大师兄已经戴了我的花环了!”
“你!”
苏言气得直跺脚,他先把那个草环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谢槿奚,发现谢槿奚只是笑着看他后,又蓦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丢下一句“大师兄,我以后再给你做更漂亮的”,便回头和昭云扭打在一起。
说是扭打,也就是两个人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你踢我一脚我踹你一下。他们自从来上瑶宗熟悉了以后就老这么打来打去的,谢槿奚都习惯了。
小孩子嘛,能打出什么名堂。
他靠着树干,在午后的日光下又有些昏昏欲睡,头顶上的花环带来馥郁的香气,混着青草香一起慢悠悠地充斥了鼻腔。
他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完全放松地休息上一会儿。
之前在杜三七的药门养着,天天喝药看诊,不是认这个药就是认那个药,满脑子都是药材。
要么就是跟连天会打交道,抢着时间修炼,线人刚说在哪儿发现了线索,他不管真假都要去看一眼,偶尔受伤也是常事。
他太疲倦了,被温暖的日头一晒,不自觉地便阖上了眼,打算再睡一会儿。
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他没睁眼,只是抬起手勾了勾。
“小落…?过来给我靠靠,这树太糙了……”
他不爱戴护臂,身上唯一一点儿束缚的东西可能只有腰带了,黑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你说他不好好穿衣服吧,他又没露什么,你说他好好穿吧,他一抬手袖子都滑下来,露出一截莹白的肌肤。
来人停住了脚步,默不作声地站了片刻,才伸手把他的手放回去,袖子拉好。
小臂内侧的那颗小痣便重新藏进衣服里,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