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湖的风俗,新旧年子夜之交,是要放鞭炮的,随着那一声烟花响,周遭鞭炮声已渐响起来了。
他们借住的这家,也拿出了鞭炮来放,大人放大人们的串串红,小孩子放小孩子们的二踢脚,其中有个各位皮的,还偷偷想拿鞭炮往他弟弟帽子里扔,被姜寒星眼疾手快,揪着衣服领子拖走了。
而后,他娘走上前来,又揍了他一顿,边揍边骂他:“你看这村里小孩,几家能有炮仗放的!奶奶疼你们给买了炮仗玩,还不好好玩,还在哪里作妖,别玩了你!”
说着,还真把头口袋里炮仗都给搜罗走了。
他蹲在地上嘤嘤地哭,一群大人在旁边看着他,乐呵呵地笑。
经过这样你来我往说了几轮话,这家中几个妇人终于不像先前似的那么怕他们了。
先前来开门的那老妇人是婆婆,现在打小孩的是大媳妇,刚才有点羞涩的是小媳妇,还有个儿媳妇,家里一共三个儿子,老头走得早,是这婆婆一个人拉扯大的,兄弟们感情好,又都去矿上做工了,一家里就剩那么几个妇孺,也没什么分家的必要,这样,逢年过节的身边还能有人陪着,不至于寂寥。
姜寒星也觉得很是,连声夸他们,说如今这样和气人家可不多了。
本也就只是客气话,不曾想得来的却是对方反驳:“姑娘这是哪里话,我们村上,都和气地。”
姜寒星一时间难免愣住。
她旁边妯娌心思比她活,一看姜寒星神情,连忙胳膊肘怼她:“官爷这是夸你呢,不识好歹,纵然家家都和气,咱们家如何就当不起最和气那个?”
姜寒星回过神来:“是了,我久在京城居,原不知外头民风竟如此淳朴。”
看着是轻飘飘地揭过了,其实姜寒星心里疑窦很深,且越来越深。
她与徐桓之彼此之间猜疑,许多话,不管是关于这村子,还是关于吴垣培,都是浅尝辄止。但种种诡谲之处,却不是她不谈论,便能察觉不到。
姜寒星她确实是,天生没办法做蒙在鼓里的人。
所以她看着是轻飘飘揭过,转头却又去问这妇人:“听嫂子言语里维护,不光是家里和气,同村上其他人,也都相处得颇好吧。”
妇人很骄傲地点头:“那是自然。村里都常年出去做工,也不止是我们一家没男人,若是不相互扶持着,这日子可怎么过?”
“可就算相互扶持着,可若一村都没什么男人,也仍旧不是个事吧。”
似她这般的毕竟是少,尤其乡下,地里活宗族事,与外人起冲突之类,女的遇上男的,就是容易弱势。
“刚从城外过,看见咱们这儿这条河,是好几个村子共用的,难道便没抢水之类事发生,外村男的不会来仗势欺人么。”
妇人笑了起来:“邻村也没男的,我们这结阳府啊,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
“家家户户都这样?”
一直只是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并没作声的杨昀都震惊了起来。
结阳府不算是大府,可也有二十余万人,纵青壮年男子只占三成,那也是五六万人呐。乡下人不懂,这结阳知府难道也能不懂吗,纵结阳遍地是矿,人都长在了框上,又哪里需要这样多的人来做工!
杨昀当时便要站起来去找吴垣培说这事。
才站到一半,给姜寒星一把摁了下去,她眼神示意他:找吴垣培干什么,他正同里长把酒言欢说话吃饭呢。
他,一个从二品左都御史,跟一个不入流的里长,吃饭,还没看出点什么来么。
杨昀自然不至于没看出什么了,只是这样荒唐的事,难道竟要装作没看见吗。这样多的人,他们究竟都去了哪里,家里人只当他们是在外头挣钱,不日便能回来,可果真还能再回来么。
况且,纵他打小不曾吃过这些苦,商人逐利总也还是知,背井离乡外出做工怎会不受层层盘剥,可他看这家里,纵不十分宽裕,却也仍是过得去局面,可见每年来钱并不算少,拿着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姜寒星摁他他也还是要站起来。
姜寒星没办法,只能哪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还是凑近了,压低着声音,把每句话都同他掰开了揉碎了说:“难道如今我们同他们客客气气说几句话,便是一道人了么,人家家家一体,村村一体,你是想一会儿不得不冲他们拔刀相向,还是想让他们趁着你睡着给你一根绳勒死,丢进清江?坐下!”
这话肯定是一点也不能为他们听的,所以姜寒星是真凑得极近,温热呼吸打在杨昀耳朵上,他总算是肯坐下来,暂时不吱声了。
对面几位妇人看着她,十分暧昧不明地笑:“先前只听说官场上都是老爷,不曾想竟然还有姑娘,先前猛一见,竟都有些不知道怎么称呼。”
姜寒星并不打算在这小村子里,还让人给自己说上一门亲事,所以她很泰然自若的:“旁的衙门自然不这样,不过我们东厂么,向来是不拘泥于这些小事,只要是人才就好。”
就算是穷乡僻壤,又如何会不曾听说过东厂威名,当时便齐刷刷全噤了声,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姜寒星却又笑。
人也不过是热心,又何必果真给人没脸,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