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小辈年纪轻不懂事,姑娘进来喝杯茶?”杨延和向着书房一伸手。
“大人莫要折煞小人了,卑职一介小吏,不过为厂公办事才略得些青眼,哪里还有登堂入室的道理。”以杨延和的身份,这话其实就是逐客令了,姜寒星趁机顺坡下驴,“夜也深了,卑职便不叨扰大学士安眠了。”
杨延和果然也没再挽留,只是冲着姜寒星回礼,腰很板正的弯下去,又拱手。这可真是折煞她了,人家毕竟堂堂东阁大学士,圣上亲师,纵然她背靠权势滔天的东厂,也不过一个小小番役而已。
于是在场下人,无不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上了年纪难受风寒,便不远送了,”是杨大人提醒了,下人们才恍然间回过神来,急匆匆的给姜寒星让道,又去开大门。
“天黑路滑,姑娘慢行。”
旁人不明白,姜寒星自然知晓他这一礼是为了什么,便也并不再谦让,也拱手回礼算是让他放心,然后一转身向着门口去了。
然而她在余光中瞧见,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有人消无声息的到了杨延和身边,方才杨延和身边并没这人的,姜寒星确定。
这人正俯身同杨延和说着些什么。
杨昀也终于从房顶上下来了,顶着一张极力压抑着怒气的脸,一边往杨延和身边走着一边视线要往她的背影上落。
姜寒星收回了那点余光,把脖子上毛领裹得更紧一些,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模样,大步地跨出杨府大门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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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姜寒星起床推开窗,地上两尺厚一片白,云还是阴沉沉往下压,不过雪倒是停了。
刚打开,冷风灌一脖子凉意,她赶紧给关了。
姜寒星慢悠悠下床,穿衣服时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低头一看,整个右手都肿了起来,手背一按一个坑,发面馒头似的,是昨天晚上给冻的。她又伸手去摸耳朵,耳廓上也是一串的冻伤疙瘩,有的已经有要烂的迹象了。
这等到天热起来,怕是要痒得什么事都做不成。
姜寒星叹了口气。
一想去年春天的情形,她再心疼再不舍,还是摸索着打开了床头枕头下那个暗格,掏出来了一块儿碎银,直奔院门走去。
开门,往后退。下一刻预料之中的咕咚一声,一个人一头栽了进来,因着她很有先见之明的往后退了,那一身都硬得起痂的夹袄才没碰到她裙子。
门外的人是方明。
看样子方才应该是还睡着呢,是栽进来才给栽醒了。他迷迷瞪瞪的四处张望:“啊?干什么,我昨儿个没偷东西……”
“出去。”
姜寒星眼神往他栽进来的上半身上掠。
“这么冷的天,”他看见了姜寒星才彻底清醒过来了,嘻嘻地笑,像个年纪不大的街上混混——其实要看长相的话也确实没很大年纪,只是他胡子头发成日里一块儿缠,连带脸上三尺厚的泥,谁也看不见他长相,“破例让我进去暖和暖和呗。”
“李夫人就在后边那条街上住,你且去问问她让不让你进她房子……”姜寒星一伸脚,要勾他要饭那只破碗往外甩,“哎呦!”
她脚踝有旧伤,不过平日里通常并不妨事的,但今日不知怎的,大约是昨日在房顶上蹲太久了?反正她脚踝刚一翻转便觉得疼,这疼又来的突然,她便没忍住叫出了声。方明的破碗也应声掉了下来。
因为她平日里就经常这举动,是真已经摔坏了方明好几个碗了,所以就算这次姜寒星其实并没把他碗甩出去,方明还是下意识的就护着碗往外扑了。
只是略微疼了那么一下,姜寒星并没怎么在意,注意力还在方明身上,看见他往外扑便紧跟着往前,反应极快,刚好把他卡在了门槛外。
“还担心你哎呦一声是怎的了,”方明把那只碗往他随身带着的同样脏兮兮的袋子里边放,啧啧地感叹,“看来是白担心了,哎,寒星妹子,当初我对你好歹也算是救命之恩,你便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当初她刚一个人过活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差点活不下去。确实是方明收留了她,也教会了她一些技艺——比如人流中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钱袋摸走诸如此类的。但当时也是他欺负她什么都不懂,她那么拼着命九死一生偷回来的东西,被他哄着骗着二八分。
要不是后来遇上师父,她可能早就偷东西被人抓住打死了。
“恩确实有,我也在报,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让个乞丐天天睡我家门口?”姜寒星不肯同他扯皮,“救命之恩倒真不必了——起来,有事找你。”
她说着一扬手,银子甩进了方明怀里。
看见银子,方明才算是稍微正经了起来。他放在手心里掂一掂,本来还想咬一咬的,看见了姜寒星的眼神才住了嘴:“话不能这么说,你肯让我住你家门口不是有求于我吗?”
他这么一提醒,姜寒星才想起来了:“所以你一走这么多天,是我让你查的事终于有什么线索了吗?”
方明双手往袖子里一拢:“这哪儿是一时半会儿能有结果的事,你又不是不清楚,哎,突然给我银子干嘛?赏我的?”
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