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人潮, 在二人经过时,都自动往两边让开。
周遭成千上万的目光落在她们脸上,但她们却并不相互看上哪怕一眼。
比试分明还未开始, 竟已有剑拔弩张之感,
王恕站在后面看着, 不觉皱起眉头。
金不换眼见周满走远, 却是放松下来, 终于长出一口气:“还好她没空细问,不然真不好交代。”
王恕眼帘一掀, 转过头来盯他。
金不换立马道:“看我干什么?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 赶紧把丹炉倒扣回去,我俩恐怕都炸成灰了, 你还能好端端站这儿?不是我说,菩萨,下回炼丹我们能不能……”
王恕面无表情打断:“你若不倒扣,丹炉未必会炸。”
金不换震惊了:“当时红烟都冒起来了, 你跟我说不会炸?命重要还是丹重要啊?还能怪到我这个打下手的人头上——”
他一时气结, 举起自己那只被炸得仅剩半截的焦黑袖子,就想好好跟这尊烂菩萨理论理论。
可没想,一抬头, 却见王恕目光微凝,忽然盯着左面某处。
金不换一顿,下意识调转目光。
然而在看清那边所立之人后, 先前玩笑神情霎时消失在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静肃的冷意。
剑壁对面的长廊前方,所有来到剑门学宫观试的贵宾都已入座。从六州一国各大宗门的话事者,到蜀州四门的首座, 甚至连韦玄都不声不响地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这位置排得正好离镜花夫人不远。
但王恕与金不换目光落处,却并非这些人,而是后方人群中,那道枯瘦老迈的身影——
狰狞的兽骨杖拿在手中,几乎与人齐高。整个人看上去只像是骨头外面披了层皮,数月不见,越发显得衰朽干瘪。
不是陈仲平又是谁?
此时此刻,他阴冷的视线便如贴骨生长的毒疮一般,附在周满身上,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金不换莫名笑了声:“宋兰真果然带他来了。”
王恕眼底略见阴翳:“那看来,王诰信中所言也的确不假了。”
目光向另一侧稍稍移动,王诰的身影便进入视野。
不同于其他人早早就已赶到,这位自打输给周满后就再也没露过面的王氏大公子,似乎是才来,身后带着乌泱泱一大帮侍从,好整以暇地落座在镜花夫人右手边空着的位置上。
那姿态,除了“目中无人”四字,再无别词能够形容。
人坐下来,便懒洋洋往后一靠,只一双神光闪烁的眼,饶有兴趣地看向远处的周满。那只被涅火烧去的血肉的手掌,根本没有接受任何医治,依旧保持着白骨森然的模样,随意搭在扶手上,触目惊心。
仅扫一眼,王恕眉头已拧得死紧。
金不换思量着,却是不着痕迹地向他靠了靠,压低声音问:“刚才那炉丹炸完还剩多少?”
王恕于是低眉,手中捏着只白瓷小瓶,此刻便用拇指将瓶塞轻轻一推,向里一看,又看看陈仲平所站的位置,算了算,道:“剩了不少,但未必够用。”
金不换叹气,重朝剑壁方向看去:“但愿她这回不骗我们。”
这时,周满与宋兰真已来到剑壁之下。
按照春试规则,两人须将自己本场可能用到的法器丹药等物,先交由学宫安排的夫子查验。
宋兰真那边是传授丹药课的郑夫子。
周满这边,却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剑夫子。
这一条规则本是为保证比试的相对公平,尽量使双方不携带超出自身实力太多的法器丹药,但因为法器丹药都是放在须弥戒内交由夫子们检验,旁人看不到详情,自然也就不太关注。
大多数人只是等待着检验后的比试。
但站在宋元夜身后的赵霓裳,此刻却不由屏息:若镜花夫人真有法宝给宋兰真,郑夫子能发现不对吗?
——似乎是没有。
宋兰真的检验很快就结束了,郑夫子没发现任何问题。
长廊这头的镜花夫人远远看见,唇畔顿时浮出一抹隐秘的笑意,姿态越发气定神闲起来。
反倒是周满那边,竟好像出了岔子。
剑夫子修为比郑夫子高,对世间门兵刃法器也更熟悉,按理说速度该比郑夫子更快。可没想到,郑夫子那边都验完好半晌了,剑夫子手里还举着周满递上的那枚须弥戒,脸上竟露出了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似乎是询问了周满什么。
但检验之时周遭有禁制,众人既看不清,也听不见。
所有人唯一能肯定的是,当那道禁制撤去时,剑夫子那张脸简直黑的能拧出水来,活像是被人刨了十八代祖坟!一双怒眼圆睁瞪着周满,显然被她气了个够呛。
反观周满,却是微微一笑,若无其事模样。
周遭于是一阵窃窃私语:“发生什么事了?”
岑夫子站在台上,见状也难免生疑:“剑夫子,可有不妥?”
剑夫子好半晌才恨恨将目光收回,咬牙道:“并无不妥。”
但在将那枚须弥戒扔回给周满时,却没忍住冷笑一声:“不过是有人想找死罢了。”